沈泽棠道:“徐阁老当日谏言,甘肃百姓贫苦,商贾则因边关贸易,而财力丰厚,便想出缴粮捐监之法。而这程前,据闻粮食少缴或不缴,均折成银两来收捐,此银两的去处令人生疑。”
徐泾更为疑惑:“银两虽有,可捐监粮食却无,粮库空空,程前该如何向百姓交待?”
“这亦是我费解之处。”沈泽棠吃口茶,听着锦屏后窸窸窣窣声,淡淡笑了:“总有露马脚的时日。你回封信去,让他万不可打草惊蛇,只静观其变就可。”
徐泾应诺即去,侍卫又进来禀:“兵部右侍郎夏万春长女夏嫱,来拜见大人。”
沈泽棠有些诧异,默了默,搁下手中茶盏,命道请她进来。
听得帘子簇簇响动,夏嫱由丫鬟扶着,近前欲要跪下,沈泽棠免去她见礼,赐其坐。
侍卫极快斟上茶来,沈泽棠看向她,温和道:“夏姑娘如此冒昧而来,怕是有损你的名节,若无它事,还是赶紧离开为好。”
夏嬙笑了笑:“小女哪还有什么名节可言,早些时京城遍传,我被徐阁老拉与大人做鸳鸯配,如今又传我太子妃无望,父亲巴望我能与大人再缔姻缘。”
“……便十分好奇,道听途说了大人许多传闻,今碰巧着两府赶在同一日做法事,遂壮胆来拜会大人,万望大人莫要见怪。”
顿了顿,见沈泽棠温文儒雅的听,倒看不出喜怒来。
夏嫱便觉他柔软良善,心里更是钦慕,红着脸道:“小女的名节需大人来爱护……不知大人可甘愿?”
“不愿!”沈泽棠听至此,神态依旧若常,很平静说:“我劝夏姑娘谨言慎行,否则日后想起时,倒要后悔今日说这番话来。”
不再多言,转首朝锦屏处看去:“你打算何时才出来?”
第贰佰章 玉棠缠
妖娇的声音!
舜钰前一世简直听得够够的。
与夏贵妃尔虞我诈的数年争斗,结束于一盏梅花毒酿。
她七窍流血惨死。
夏贵妃册封皇后,母仪天下,其实又能如何?
会有更多比她年轻又美貌的妃嫔,将后起而攻之。
那是场难以预料结局的战争,取决于皇帝一念之间。
而那个皇帝多情又无情,从来就不是谁的良人。
……
舜钰萋萋叹息,心底沉甸甸不知滋味,忽听得沈二爷喊魂般低沉的嗓音。
僧袍有些不合身,她抬手拉紧衣襟,这才抿着嘴唇,从锦屏后慢慢走出。
沈二爷在炕上正襟危坐,神情看不出喜怒,夏嫱面容闪过一抹惊愕,由丫鬟搀扶起,低眉垂眼的福身见礼。
她惯爱妆扮的流光溢彩,难得这般素衣简容,倒有些我见犹怜的味儿。
舜钰面无表情作一揖。
再朝沈二爷看去,方才的话她可没白听,遂微笑说:“沈大人有客,我在此倒碍着你们闲话,先告辞!”
语毕转身便要走,沈泽棠看她穿褐色僧袍,大大敞敞如挂身上,模样实在有趣。
可听她说的话,有种乐见其成的意味。
“冯舜钰。”他笑容渐淡了:“你要去哪里?”
舜钰其实也不知去哪里,朝窗外望去,一座舍利塔飞火流萤,顿时有了主意:“今是初八,寺僧点灯供佛,定很壮观,我想去看看。”
沈泽棠不置可否,指指搁在炕桌上的洁白棉巾,平静道:“你头发淋湿了,出去前拿这个先擦干。”
舜钰后退一步,警觉说:“谢沈大人好意,发已干透大半,稍会就好……”
“过来!”沈泽棠拿起棉巾,笑容敛起,眼眸愈渐阴凉:“莫惹我生气。”
夏嫱已把他二人的你来我往,细窥了会,暗忖他俩是何关系,说生疏又似亲近,若道亲近,沈二爷怎说翻脸就翻脸呢!再瞧他神态依旧从容,可浑身威势凛冽,直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沈大人,这位爷即然不想,不如随他……”夏嫱笑着打圆场,不料却被沈二爷沉声打断:“你勿多言。”
言语十分冷漠,她一愣,倏得满脸通红。
舜钰从未想过要惹他生气,也没胆惹他生气,不就一块棉巾么,有何大不了的。
上前离他二三步的距离,摊开细白的掌心,等他把棉巾搁自己手里。
哪想等来的,却是沈二爷暖热的大手,攥紧她略用些劲,舜钰一呆一惊,脚下一软,眼见就要栽进他怀里,忙用另只手撑在他胸口,这才稍站稳身子,还来不及想别的,只觉鬓边一松,乌亮滴油的发披散下来。
棉巾忽的罩上头顶,遮盖住眼帘,沈二爷不急不徐,很柔和地揉搓她的发。
慌乱至后,舜钰才察觉自个手还抵在他胸前,所触处,有沉稳有力的心跳……
赶紧想抽回手……却不能,会扑入他的怀。
她不知何时竟立在沈二爷腿间,被他结实遒劲地夹着……脸蓦得泛红。
“沈二爷,我要自己来。”她咬着下唇央求,只觉得挺羞耻。
沈泽棠手不曾停,他发现了,她太平正经时便称他沈大人,仿佛彼此间隔着千山万水;遇到事急狠了,就沈二爷的乱叫,他喜欢她这样唤他,就莫名觉得很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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