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要为生活谋口饭吃,倒也可谅解。”舜钰嘴上说着,心底却暗沉,这石宪又名蒋安的,所行之举甚为诡谲,令人千头万绪难以理清。
秦兴来唤吃饭,舜钰这才止言,和田荣进屋里去。
已摆好酒菜,除梅逊外,他四人围桌坐,纤月盛碗饭儿给舜钰,舜钰给了田荣,只道已吃过,让纤月舀碗鸡汤给她就好。
秦兴去灶间端来个朱红土陶的锅子,瞧着肚膛扁圆,揭开盖,中央立根空心管,汤黄清亮,香味儿扑鼻。
舜钰用调羹舀汤喝一口,味道极鲜美,赞叹道:“这锅倒有趣,炖出的鸡汤比往日喝的犹胜不及。”
纤月抿着嘴笑,秦兴颇得意:“那是自然,旁人家炖鸡要加清水,我这个却不用,只把鸡切块摆锅膛里加盖炖,那里头的汽顺管入膛,想从盖出又出不得,只得滴入锅内成了鸡汤。”
“是个聪明的法子。”舜钰颇惊奇的看他,指着锅子问:“是你自个想出来的?”
田荣笑着插话:“是他画的图,我去寻窑子烧制的,市面上可见不着。”
秦兴拉着纤月站起,至舜钰脚边跪下,连磕三个响头,方仰面诚恳道:“小爷前次临走前教训的是,我整日里小打小闹做粗吏赚点银钱,倚仗着爷养活度日,往日一个人倒还罢,如今娶了妻……”
他挠挠头,掩不住一份喜悦:“纤月肚里又有了娃……”
“有娃了?!”舜钰怔了怔,看着纤月满脸红晕,忙让她起来坐边儿去,再看向秦兴,忍不住噗哧笑了:“你倒是手脚快,一眨眼功夫要当爹了。”
众人听得又笑了会,秦兴才继续道:“我整日里想着小爷的话,总是要正经做门营生,不奢赚大钱,养家度日应有。田叔有做菜的好手艺,我喜欢鼓捣些瓢勺炊具,也算能说会道,纤月在秦府帮二夫人打理帐目,梅逊识字可做采办,便想着不如开个饭馆,不知小爷是否觉得可行?”
舜钰朝田荣瞅去,问他可愿意,田荣笑说:“我前就是卖馄饨鸡的,现在国子监馔堂里也是烧菜,去哪做都是个做,秦兴有这个心,我自是成全他。”
又问纤月,纤月神情有些难过:“我有了身子,二夫人不会白养,按惯例是要出秦府的。”
舜钰默了默,这才看向秦兴,沉吟着道:“你若决意要开个饭馆,我自然是赞同的。不过万事开头难,若是怕苦畏艰致半途而废的,我可不会再帮第二次。这个你要记得。”
秦兴答记下了。舜钰又笑道:“我这银子也是辛苦挣来的,没白给你的道理,若饭馆生意兴隆,你得把这借银如数归还,且赢利要分我三成,你可愿意?”
秦兴忙说本应如此,趁着热乎劲没过,他去拿来笔墨纸砚,由舜钰执笔书份合约,彼此盖指印等,后续不提。
注:关联章节:119章,120章,144章。
第贰叁零章 玩权术
戌时,今夜月色分外明朗,映得御道如覆白霜,偶有打更的宫人,缩肩耷脑一铜锣,惊飞起枝梢间一只寒鸦,忽听浓黑夜幕里,有噶吱噶吱声渐近,便见得四人抬着官轿,健步如飞直朝午门而来,那里已停着顶大轿,几盏灯笼里火光幽红。
待轿稳,沈容打起轿帘,沈泽棠撩袍端带而出,恰瞧见徐炳永正在望月,心中一凛,上前作揖见礼。
“长卿随我边走边聊罢。”徐炳永清咳一嗓子,辄身朝午门内走,他面庞很肃穆,目光炯炯。
沈泽棠给徐泾使个眼色,徐泾会意,退至十数步开外去。
空气透着寒凉,徐炳永看了看沈泽棠,披黑色大氅,神色温和沉稳,端得明月清风一身。
他收回视线,望向奉天殿那歇山顶翘起的角檐,默了默,才沉声道:“长卿认为我待你如何?”
“徐阁老待晚辈一直很好。”沈泽棠笑了笑,有多好呢,谁也说不清楚。
徐炳永并不介意,他也就随口一句,能更好引出下面话罢了。
“皇上急诏内阁入殿议事,实为废太子而来。司礼监那帮阉人,在皇上耳边谗谄佞邪,欲另立五皇子朱禧为储君。”他冷笑道:“当我不知么。幼主旦得继位,他们即可把持朝政,扰乱纲纪。长卿可还记得,武英朝的掌印公公刘晟?”
沈泽棠颌首:“那时武宗皇帝年幼,为防外戚专权,由司礼监辅佐批答天下奏章,刘晟大权在握,以杖杀五十六位朝中贤臣闻名。”
徐炳永目光深深地看他:“皇上染疾鲜御外朝,政事皆由太子决断,他秉性谦逊、政务勤勉,广开言路且从谏如流,此期间虽无功,亦无过错。说于长卿听,希殿前议事时,你能与我戮力同心,共保太子得治天下。”
沈泽棠沉吟少顷,方道:“徐阁老句句珠玑,亦是长卿所想,太子继位,吾等辅臣自然助力。只是……”
他略蹙眉看向徐炳永:“只是阁老忤逆皇上心意,即便太子不废,迁怒之祸难逃,您定当三思而后行。”
徐炳永拈髯,望着天际一颗星子滑落,语气不疾不徐:“为吾朝江山社稷稳固,舍我一人又如何!况确已垂垂老矣,尔等论谋略政绩犹胜于我,是该退位让贤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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