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钰抑着恼人心思,稍顷小红端来滚滚的茶,秦砚昭接过吃几口,这才道:“观梅逊脉象,左寸脉位浅显表虚,显见曾因久病而致阴血衰少,阳气不足;右寸脉位较深里虚,脏腑虚弱且气血阴滞。”
“刚瞧他面色潮红,短气,盗汗,然手足似冰。实为情志过极,心失所养之疾。”
“梅逊突遭变故,耗伤心阴以致亏虚、心火则亢盛,他本就体虚赢弱,一时怒火攻心、承受不住而昏厥,倒毋庸忧虑,半个时辰后会自醒转,接下数月需静心调养,才能痊愈。”
舜钰知晓他有些能耐,此时一听所言非虚,面色缓和下来。
自去取了笔墨纸砚,请他拟个药方出来,秦砚昭边思边落笔,不多时即写好,舜钰道谢,接过方子连带瞟两眼,写得有草决明、钩藤及白芷等,皆是补益心脾之物,遂唤过婆子拿好方子,速去买药来煎给梅逊吃。
小红欲跟随婆子一道退下,却被舜钰唤住来斟茶,她曾在铺子卖胭脂,擅懂人心,两下眼色看过即会了意,只立在侧边伺候。
秦砚昭看看窗外,横着一枝红梅初绽,在漫天飘雪间显得犹为鲜烈,他收回视线,想说什么,远近许多事又不知从何说起,舜钰也不吭声儿,一任满室的沉默。
半晌,他似不经意地问:“你与沈尚书龙阳绯闻,已是满朝文武皆知,你自己知晓么?”
舜钰心不在焉的颌首,秦砚昭冷了眸光,又问:“百花楼那晚,你被沈尚书抱进房中苟且,可是真事?”
听得此话,舜钰收回神思看他,不由笑了笑,忒是有趣,他这什么表情,如捉奸的妒夫……
莫说无苟且,即便是有,他如今也失了资格问。
默了稍顷,才反问道:“表嫂可安好?女子滑胎失子,乃天下最悲事一桩,表哥需多尽人夫之责方好,再莫管他人闲事。”
秦砚昭额上青筋跳动,默了默,神情略显嘲弄:“冯舜钰,我若说李凤至滑胎是她自个弄的,你信不信?”
舜钰瞪大水目看他,很是震惊的模样,秦砚昭撇了撇唇:“你定觉得我在胡诌,那般名门闺秀、气质若兰的女子,怎会干出这种事,管你信不信……就这样罢。”他俯首去吃茶。
舜钰却是信他的,秦砚昭即便重生再来,骨子里清高依在,是不屑于编谎话开脱罪责的。
想起前世里他娶的是通政司左通使的嫡女常湘春,笑起有两个酒涡儿,给他生儿育女,随他同甘共苦,自始至终不离弃。
与舜钰却是不睦,变着法子编排她,现想来也是可谅,任谁也忍耐不了旁人觊觎自己的夫罢。
“……你……”
秦砚昭抬头,正瞧见舜钰嘴蠕了蠕,却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你说什么?”他疑惑的问。
她复了一遍……他听清了,是问他后不后悔?!
前世的人或不堪忆的事,如浮光掠影般在脑中闪过,秦砚昭蹙眉不语。
后悔什么呢?后悔退了常湘春的亲,还是后悔娶了李凤至,甚或后悔那晚因贪恋权势,让舜钰对自己爱绝……
秦砚昭垂眸看着绯红官袍,指腹抚过金带玉佩,想起每日里被部下官吏簇拥敬仰的风光……他的仕途正青云直上,前途无可限量。
他淡淡地笑了!
第贰柒贰章 慰他意
舜钰不想理秦砚昭了。
他的美人、他的金马玉堂,与她何干呢,她们终究还是渐行渐远,再也回不去从前。
其实本也没什么从前,只是她心底深烙的一点执念而已,也随转世流光这般覆没于尘灰。
辄身望窗外银妆素砌,她淡淡道:“天色昏蒙,雪势也渐猛,想必路滑难行,表哥还是趁亮早些回罢。”
秦砚昭无半点离开意趣,眼观小红背身给兽炉添香之际,反把舜钰低问:“沈尚书可知你女儿身……非只为我私心,这牵扯到秦府上下百口安危,我不得不防。”
舜钰抿紧嘴儿,沉默稍顷,终是摇了头。
“杨卿同我述起百花楼之事,你被沈尚书抱入房内频传动静,可是确真?”秦砚昭紧盯她追问。
舜钰把脸红了,掩饰着取盏茶慢吃,悄忖杨衍怎会讲闲话与秦砚昭听,他俩何时这般好了?!
暂且不多想,佯装镇定回话:“那日与刑部衙吏去百花楼查官银案,却不想误撞徐阁老饯行筵,我恰扮女装,唯恐被满座官吏察觉落下笑柄,幸得沈尚书慷慨相助,使我得以躲开避离。”
秦砚昭听了,半信不信。
舜钰不再多解释,只道要去看梅逊可否醒转,又命小红好生送客,自己则起身欲走。
哪想秦砚昭的动作更快,竟是伸手将她胳膊一把箍紧,舜钰扯抽两下挣脱不开,扭头羞恼的看他:“表哥这是作甚,还不松开……让人看了笑话。”
秦砚昭却看着她绾发的银簪子:“我送你的蓝玉簪子怎戴在秦兴发间……不喜欢?那你想要什么样的……”
“表哥。”舜钰把这两字咬得极重:“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我无琼琚予你,岂能收你木瓜。万望表哥怜取眼前人,才能得他人真心相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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