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钰亦微笑,遂不再多话,待她二人赶至凉亭,却见那处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凉亭栏杆榻板处铺着一卷草席,席上搁摆着一具女尸,形色枯槁,瘦骨嶙峋,肌肤已渐次腐烂。
听得仵作在禀报,此具女尸确系死于三四日前,右眉骨处有道疤痕,据其容貌分辨,应是赵青青无疑,只是其浑身肌肤乌青发紫,并非病故,实乃毒发身亡。
……
与杨清告辞后,一路众人默默无话。
才踏进百花客栈,沈二爷命沈容等几回房歇息,独约了徐泾,陪他吃几杯酒,徐泾笑着问舜钰,可要一起去?
舜钰正摘下箬笠蓑衣,原是想拒绝的,可看沈二爷一脸冷淡,心里就不舒坦,就鬼使神差的颌首说好。
徐泾看看沈二爷神情,有些窘的摸摸鼻子,他不过善解人意一下,哪想得冯生就一口答应了?
哪想得沈二爷竟不想和冯生吃酒哩?
第叁壹柒章 醉中探
百花客栈住得皆是走南闯北客,夜渐深沉,雨若离愁,为了清明的启程,思归的已入了异乡的梦。
铜钱纹大窗被叉杆撑着半开,迎客灯挂在青瓦黑檐下飘摇,一豆黄蒙映得雨丝斜织,有个妓娘还在路口徘徊。
桌上摆着几碟下酒小菜,蒸了一尾鲥鱼,问伙计讨来一坛金华酒,沈二爷徐泾及舜钰,默默无话的吃酒。
沈二爷平素不爱酒气沾衣,多是吃茶,今不知怎么了,倒了一钟饮尽,又径自倒了一钟,神情很平静。
徐泾小心翼翼道:“二爷慢些吃酒,这鲥鱼乃江南时令特色,不妨尝尝鲜罢。”
沈二爷垂眉低嗯了声,再把钟儿倒满。
难得见主子闹脾气,徐泾也挺无奈的,只得转而找舜钰说话:“冯生瘦瘦弱弱的,倒瞧不出酒量却甚好。”
舜钰抿口酒,满脸儿的笑:“幼时听父亲提过,两岁时他用筷子蘸了老白干喂,我咂吧着无事,大哥却辣哭了,天赋异禀没办法。”
天赋异禀……徐泾噗哧一笑,瞧沈二爷依旧漫不经心的吃酒,轻悄悄道:“沈二爷酒量也极好,这种金华酒能吃两坛不醉。”
舜钰撇撇嘴,前世里沈二爷可没少在她面前醉倒过,却也不语,去挟一筷子鲥鱼吃,果然细嫩鲜美,她又挟一筷子想给沈二爷,恰见他冷淡地看她一眼,转而朝窗外瞧去,好似把她整个都看轻了。
舜钰心底蓦得发酸,他前世里哪敢这样对她……把鱼肉放进嘴里,食不吃味地嚼着。
徐泾又问起晚间去掘赵青青的坟,可有何发现?他因有旁的事,未曾随去。
舜钰把经过从头到尾细讲了一遍,徐泾边听边沉吟,朝沈二爷道:“二爷昨日夜探乐善庄、在赵青青房中时,听得廊上有仆从来,定是来收尸落葬的。选在晚间,应知杨大人和二爷抵达镇江城,势必要来查案。”
他又有些疑惑问:“赵守善就得赵青青一女,听闻百般宠爱,怎会罔顾她毒发身亡,不报官不捉凶,仅匆匆埋起了事?”
“……”场面很安静,只有脚旁俯卧的猱狮狗,津津有味啃着鸭骨头。
徐泾看着他二人脸色,暗暗叫苦,如是这般,倒不如各回各房各吃酒,更来的自在。
可这二人偏生没有走的意思,宁愿在这里耗着……
伙计走过来朝徐泾道,有位名唤沈桓的大爷寻他去,打双陆缺人。
徐泾此时把沈桓整个人供起来的心都有,急忙起身拱手告辞,落荒而逃。
舜钰把鲋鱼吃得干净,沈二爷既然无话同她说,她再这样赖坐着就很没脸没皮了,放下筷箸她正打算走,哪想沈二爷倏的站起来,也不理她,绕过桌椅似要回房,身子微晃,脚步还有些趔趄。
还能喝两坛哩,瞧才一坛就不行了。
舜钰看他走的心惊胆颤的,四周望望也不见暗卫踪影,忍不住跺跺脚,咬着嘴唇犹犹豫豫地:“沈大人可要我扶你一程?”
沈二爷依旧不言不语,清梧的背影顿了顿,竟止住步。
舜钰想后悔也来不及了,硬着头皮走过去,拉过他的手搭在自个肩上,自己一手环住他的腰。
气恨恨把他精壮的腰肉重掐一记,反正他吃醉了。
……
费九牛二虎之力,方将沈二爷扶上床榻,替他脱去袜履,再盖上锦褥。
舜钰歇息会儿,手肘支在床沿托着腮,看他闭眼微醺,颚骨泛起红晕,鼻梁挺直,嘴唇很柔软,给人感觉是个温和又儒雅的人。
可若他旦得翻脸,却是这天底下最无情的。
舜钰怔忡了半晌,匆匆朝门外走。
沈二爷这才睁开双眸,抬手揉揉眉宇间的疲倦,欲要起身去寻徐泾,他今应接到京城的密报,有要事相商,一切被舜钰给搅乱。
忽耳闻房门“吱扭”又推开,轻轻阖紧,有人蹑手蹑脚的朝床前来,他背脊僵硬,重又合上眼眸。
舜钰手里攥着短刀,她忍不了了,趁着沈二爷酒醉,俗说醉后吐真言,总能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沈大人……你可好些了?要不要倒盏茶解酒?”舜钰背着手,俯身盯着沈二爷的脸,细边量他的神情。
沈二爷不动,呼吸沉稳,醉意很深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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