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公子显见背脊一僵,却笑道:“那又怎样!”倏得自腰中抽出寒光四溢的青龙剑。
“你知道后果。”清风背着手依旧挺拔地站着,他甚至不再看他,目光犀利的在侍卫群里穿梭。
明月公子一剑刺出,胖和尚喉间咕咕作响,他的脸上闪过一抹奇异的笑容。
彪形大汉片肉的手法,仿若拿绣花针戳刺的绣娘,细腻、精准、娴熟。
即便被割了二百二十二刀,鲜血满地,他还在苟且残喘。
死已经变得不可怕,可怕的反而是你想死时,却总也不死。
所以当他胸前被刺出个窟窿后,他舒服的叹了口气。
挑他脚筋的侍卫诚不我欺,明月公子果然是个心肠柔软的人。
……
舜钰冷眼看着明月公子发癫、清风戾气隐而不发,想必定于侍卫禀报的消息有牵扯。
他究竟说了什么,让那二人神态失常如此?!
她忽然又喜又惊,喜于云端,惊跌入土,思绪就这般大起大落。
喜的是沈二爷定遣兵赶来救她,惊的是这满厅的人该如何处置,驱赶转移为时已晚,若被官府捕捉……活人是没有秘密可言的,而此地,必定蕴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她不落痕迹暗扫四围,来时走过的山洞口,不知何时被铁栅栏封死,唯一的出路是聚义厅的正门,不断有侍卫走进走出,抱来许多干柴茅草沿墙角堆叠。
霹雳一声,春雷炸破山巅,闪电一道,撕裂浓墨苍穹,跳雨打檐,惊碎午夜梦回思归的梦。
本该是白日阳明的时候,若没有闪电,天地间漆黑成一团。
舜钰嗅到一股子百花酒味,若有似无的在鼻息间萦绕,将一丝煤油味掩藏的很深。
梁柱上的火把,开始劈劈剥剥地燃烧,厅里渐起明亮,可以清晰的透过黄帛窗纸,瞧到外头人影幢幢。
明月公子和清风带着四五侍卫从圆台跳下,众人自觉朝两边退,让出一条路来,他们要走了,而他(她)们被留下。
没有人问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每个人表现的平静又恭敬,似乎逆来顺受是件天经地义的事。
檀紫的神情甚至有些庆幸,她悄然呢喃:“今天只死了一个。”
舜钰的心,如被只大手紧攥着起了疼痛,怔怔盯着明月清风渐渐走近,又从容地要擦肩而过。
不知哪来的勇气,她蓦得捏住清风的衣袖,看他停住脚步,侧过头,幽深眸瞳含着诧异及莫名的情绪。
“清风一榻抵千金,还尽平生未足心。”舜钰娇语嚅嚅:“我想和你去。”
一个媚媚姿姿、风风韵韵的小妓娘,穿一身海棠裳裙鲜绿肚兜,尖尖瓜子脸脂粉浅淡,春眉水目盈盈含情,再听那朱唇微启吐露的艳词儿,细白略带茧儿的指尖触着他的胳臂,实在是个深谙勾人的妖精。
厅里的妓娘却被她的大胆吓着了,却又羡慕又嫉妒她的大胆儿,摒息看着那个素来狠硬无情的男子,会如何应付?
曾经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妓娘,也这般捏住他的衣袖过,被他一刀斩了手臂、剜去双目扔进深山里喂兽。
“清风!”月明公子已经不耐烦了,官府此次强兵壮马,端得来势汹汹,再不走怕是凶多吉少。
舜钰见他嘴角冰冷不言,仍硬着头皮倔强的不松手,生死一线间,她必须为自己这条命博一记。
她又离他近了些,痴痴看着他,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说:“我给你洗衣做饭暖被,你带我走。”
一个人尽可夫、被种下蛊毒的娼妓,一本正经的要为他从良,如此十万火急的时刻,他饶是再冷情薄性,也忍不住笑了。
舜钰睇出他眼底满是嘲弄,这样杀人如麻的刺客,本就不赌他的良心,只赌他抚上唇时陡起的欲望。
她有些失望了,讪讪松开他衣袖,垂颈退后几步,忽被一只手握住胳臂,眼恰触到那指腹被咬的牙印。
舜钰迅速抬首看他,明月公子拿滴血的剑身挡清风的去路,不可置信道:“你疯了?她会暴露你我的行踪,盟主会要你的命。”
“你还是担心自己的命罢。”清风语气冷漠,屈指弹开剑身,拽着舜钰跌跌撞撞朝外走。
厅外大雨滂沱,有十数侍卫带箬笠,披蓑衣,肃整待发。
见得他们走出,忙递来三套箬笠蓑衣,舜钰边穿戴边暗扫窗门,果不出她所料,门窗遍淋煤油及烈酒,混合出刺鼻的味道,厅门被阖紧并上闩。
一侍卫匆匆来报,官兵已至山腰离此地不远,明月公子扫过舜钰正待开口,哪想却见清风微矮身,沉沉命道:“上来。”
舜钰不敢多话,抖抖嗦嗦爬上他的背,又被他用力朝上一托,这才抓住那冷硬的肩膀稳住自己,便见他边疾走边接过侍卫递来的火把,头也不回的朝后扔去。
电闪雷鸣,树林咆哮,山雨滂沱如瓢泼,似要洗去这世间无数的罪恶。
空气中夹杂着皮肉烧焦的腥臭味,舜钰忍不住扭头望,熊熊火光生出滚滚浓烟直摇天际,离得那么远,还能听到凄惨不断的哀嚎,如厉鬼索命般追随而来。
舜钰满脸湿漉漉的拭不净,她盯着这生冷没有温度的脊背,眼里弥漫起深浓恨意,喉里涌起一抹鲜甜,竟是气急攻心,吐出一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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