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钰忽想起那晚,沈二爷在廊下赏月吃茶,她躲在帘后,偷听他与徐泾聊谈,沈二爷说:“‘鹰天盟’里四大顶尖刺客,有诗词为证,况清风与明月同夜,白日与春林共朝哉。清风、明月、白日及春林武功高强,手段残忍歹毒,若是清风明月或白日春林两两协手,作案无往而不胜。”
舜钰心擂如鼓,暗忖清风不知可在此?沈桓可有逃出生天……她脑里乱糟糟念个不止,不经意抬头间,竟见横梁上斜卧个男子正在拭剑,看不清他的相貌,只有剑身寒光凛冽,似察觉有人看他,倏得目光随来,舜钰已调转头看向胖和尚。
听得明月公子在问:“你是如何进得这里?可有同伴一道而来?”
胖和尚原就无甚节操,为得不受折磨苦痛,恨不能把所知皆倒出来,以换取自己的一条命:“是从大雄宝殿穿洞隧过,从太白石假山进得此地,同来两个山里采药人,一个高壮魁伟会武功,一个年轻瘦弱多精怪,他俩或许已原路辄返,或还躲藏在此地。”
明月公子使个眼神,十几侍卫持刀握棒疾步出得门去,遂打量胖和尚肩处,饶有兴致问这伤如何得来。
胖和尚不敢撒谎,只道在山间汲水时被土蛇咬伤,得采药人救治。
那明月公子嗯了声,慢悠悠坐回椅上,吃了半盏茶,方笑了笑:“我虽柔肠心软,平生却最见不得为保己命,而出卖救命恩人的行径,今就剐你三百三十三刀,给你长些记性,来世勿要再做忘恩负义之人。”
立即有个打赤膊的彪形大汉提桶扛刀而来,听得胖和尚被唬得凄厉尖呼,索性塞个木块堵住他嘴绝了其声。
血腥残忍的场面实不忍睹,舜钰低眉垂眼貌似镇定,却是心急如焚,忽见那队侍卫步履匆匆来报,竖耳仔细倾听,他禀道:“太白石假山处暗门确实打开,看地下烂泥处所留足印,一人已离开,还有一人未逃。”
话音这厢才落,梁上之人已飞身而下,落在明月公子面前。
他身型瘦削,且未蒙面,相貌清隽,眉峰眼角冷冷淡淡的,声音不高不低:“两个时辰到,给他们喂药丸。”
“现在最紧急的不是喂药……”明月公子话说一半顿住,蓦得颌首轻笑:“清风我是最服你,语不惊人死不休。”命侍卫拿药丸来分派。
舜钰已听出其意,他二人果然诡计多端。
这药丸想必已定下数量,每人一颗恰好,倘若满厅分发下来,有人少得一颗,便知她是藏匿于此,形迹必将败露。
窗外山雷隆隆,闪电煞煞,有雨打枝梢窸窸蒌蒌声,舜钰真的无计可施了。
她含住下唇瓣,不知沈二爷是否遣兵已在赶来的路上……他这几日对自己生疏的紧,连大大咧咧的沈桓都察觉了,可见有多过份……又暗暗骂自己,心真大,生死攸关时还能想这个。
回转神思,却见那名唤清风的刺客,随着捧黑漆描金盒子的侍卫打妓娘面前过,而妓娘则迫不及待拈一颗直往嘴里送,满眼的秋波直朝清风抛。他这样如名般风清雅淡的男子,甭管怎样人间作恶,对靠皮肉生存的妓娘来说,依旧是极具诱惑力的。
檀紫亦不能免俗,边吞着药丸,边眼神发亮的暗瞟清风。
却见他双臂环抱,眸瞳深沉打量着舜钰,幸得他瞧得专注,否则定能从她瞬间苍白的面庞瞧出些许端倪来。
舜钰看着盒子里褐色的药丸,大如鸽卵,不知自己吃了可会一命呜呼……
她能感受到清风的目光有多咄咄逼人,此时已别无选择。
索性镇定的拈起一颗,含进嘴里,忽然一只胳臂伸来,修长有力的手指将她下颌捏紧,再抬起。
舜钰的视线与他相碰,似潋一汪春潭,媚而不妖,坚而不屈,还浸着一缕不符年纪的沉冷。
若这些妓娘低贱至尘埃里,而她却似尊贵在云端。
淡扫过因些许紧张而起伏不定的胸脯,形状很姣好,昭显她是个女子。
去攥握她的手掌,指尖有些茧子,是经常提笔撰写的痕迹。
舞刀弄棒女刺客的手掌,曾抚触过他光裸的脊背,他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粗糙而坚硬,不像个女人。
可他突然想感受这个妓娘的手掌,在自己脊背上攀爬的感觉,柔软挟带刺痒,沦落的大家闺秀,让人莫名兴起狂猛地占有欲。
舜钰惊讶地看他眼中簇燃的火苗,她知道那代表什么,顿时脸儿羞恼得通红,忽觉他指腹抚上她的唇瓣,想也不想就狠咬一口。
她的嘴儿被沈二爷尝惯了,旁人触碰一下都觉恶心。
清风蹙眉放开她,辄身随上侍卫,若说她是闯入的采药人决计不可能。
她只不过是个很特别的娼妇罢了。
药丸确实少了一颗,采药人依旧混在厅内黑压压的人群中。
明月公子看着胖和尚,被割了二百二十二刀,已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他脸上掠过一抹后悔之色。
第叁肆陆章 心计生
明月公子还来不及后悔,又有人匆匆回禀,无人知他现在的想法,皆隐在狰狞的虎兽面具后。
清风面无表情,冷冷淡淡的看着他,冷冷淡淡的语气:“你把事情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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