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四下无人,沈泽棠反握住舜钰手腕,拉她坐在榻沿边,软言哄慰道:“圆空曾云游至京城,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知其七分禀性,不是可胁迫之人,但他说明日给我因果,定不会食言,你乖乖睡一宿,明日就弹指即来。”
“我午后睡过了,我要随沈指挥使去守着圆空方丈。”舜钰隐隐有种不安的情绪,总觉有事儿要发生。
“不许,你当沈桓几个真守在他门前么,太招眼,他们有武功傍身,可人不知鬼不觉,你却不能。”
舜钰听得无话可说。
沈泽棠瞧她闷闷的模样,伸长手臂箍住她的腰,并把衣袖上的绿鹦鹉展给她看,微笑着问:“怎想起绣这个呢?”
舜钰一抿唇儿:“它是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而衍生的上古神兽哩,有驱邪避魔之用,所以就绣了。”
语毕,再瞟沈泽棠的脸色,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忍不住噗哧笑了,见他眸光熠熠的看来,有些不自然的看向旁处,稍顷低着声说:“是我任性了,二爷这衣裳再也莫穿,被人看去笑话。”
烛火啪的炸朵花子,映着舜钰的侧脸,春眉水目,俏挺秀鼻,朱红嘴唇,显了几许温良的味道。
第叁柒伍章 陷迷情
夏季阴晴不定,暮后即变了天,但见得,狂风暴雨纷沓扫荡,枝折花摧满庭狼藉。
舜钰独歇一间禅房,卧榻静听风雨,莫名想起那个戴面具的富家哥儿,邀她晚间去听他弹断肠曲。
真是个奇怪的人呢,不过萍水一相逢,明日便是江流分路客,曲子不听也算罢。
这般想来心定,她阖眼睡意渐朦胧。
不知何时风雨住,万籁俱寂,人烟寂静,薄烟渐四起,一轮淡月树梢挂。
此时已交三鼓,有股子萋萋凉风从窗底透进来,直扑舜钰颊面,她打个哆嗦忽然惊醒了。
廊下的灯笼还在亮着,纸糊的窗棂有人影一掠而过,她竖起耳听得邻房有叩门声,有人窃语声,紧接着有脚步窸窣走动声。
舜钰跪起身朝窗缝外窥,是沈二爷,他神情凝肃,同沈桓及另两侍卫正朝禅院外去。
她一着急,抓起件直裰来不及穿就跑到堂外,跺着脚喊:“沈大人你这是去哪?又有什么事瞒着我?”
“二爷,是冯生。”沈桓回头看一眼,再见沈二爷蹙眉在听倪忠禀话,忍不住帮着提醒。
沈二爷顿了顿,回首见舜钰下石矶跑过来,穿着荼白斜襟衫裤,趿双浅蓝镶粉边鞋儿,乌油似的发因仓促未绾起,拢在脑后垂至腰间,小模样气冲冲的,叉着腰嘟着嘴不满。
啧……沈桓心鼓了鼓,这样的冯生不能多看,感觉心里挠挠的。
他把话会错了意,大着声道:“沈二爷是去见圆空住持,再也不丢下你走了,你安心回房睡觉。”
舜钰不理他,走至沈二爷跟前仰脸看他:“你是去见圆空住持啊,我也要去。”
“衣冠不整,整理好了再跟我来。”沈二爷没拒绝,只简单提点了句,辄身由侍卫领路走在前头,舜钰随在后,麻溜的穿衣,再将银簪子咬在唇间,抬起手拢发束起再簪住,戴上浅蓝巾。
待她收拾的山清水秀时,一行人已至佛堂前,观三交六椀菱花窗门内光影闪烁,四五僧人立在槛前默默垂泪,其中个听见响动抬眼见是他们,忙过来双手合十唱诺,再道:“圆空住持圆寂了。”
又从僧袍里取出封信笺递上:“这是住持二鼓时交于弟子,代为转给沈大人。”
沈二爷谢着接过,拆开一目十行看毕,喜怒并不形于色,转手给了舜钰,亦朝那僧人询:“可否容我看一下圆空住持的遗容?”
“圆空住持慈悲为怀,常于三鼓时念百遍解冤咒,招引幽魂野鬼,令其悟领宿冤,了却牵挂,普渡超生,只是今日不知何故,却随他们一道而去了。”僧人抑着伤怀:“沈大人在槛外送别便好。”
沈二爷微微颌首,肃然而立,见得堂内佛前灯火橙蒙,圆空住持盘腿坐蒲团,面前摆木鱼及经册子,双目轻阖,容颜安祥,似睡着一般。
他轻轻地叹息,俯身合掌行礼,察四围僧侣渐多起来,再不便多待,不紧不慢的朝来时路复回。
舜钰面无表情的走在沈二爷身后,手里信笺快被她捏碎了,瞧圆寂住持写着什么,他道,生灭、前后、有无、聚散、起止,念念相续,循环往复,种种取舍,皆是轮回。
佛祖佑,摒轮回,送重回,只念冤结易解,恶业难除,同身换魂,了冤的了冤,了缘的了缘,从此尘归尘,土归土。
我此忏悔无有穷尽,冤冤相续,何时能了,所生恶业皆由我来抵。
舜钰觉得简直可笑极了,田府上下百条冤死的人命,他来抵,他以为他是谁!
她是那样的紧张与激动,以为终有了些许眉目,怎就这般转瞬没了?
巨大的失落与懊丧,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凤九,凤九?”
舜钰这才茫茫然回过神来,竟不知何时已回至歇宿的禅堂,跟进了沈二爷的房中。
“圆空住持在哪里?他黄昏时还好端端的,怎就圆寂了?”她把牙咬得咯咯作响,忽而转身朝外走:“我不信他圆寂,我要再去看看,或许他在耍花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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