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臂却被只手有力地握住,沈二爷沉声道:“逝者为尊,不宜刻薄,当执礼敬,口舌之言,更需存德,舜钰实在过了!”
话音才落,便见舜钰紧抿起嘴儿,怒火熊燃的眼眸,倏得波光潋滟了。
这个丫头此时的模样,又是倔强又是可怜,看得沈二爷心稀软成一团。
终还是诸多不忍,他语气缓和下来:“我亲目细看过,圆空住持确已圆寂,知你很失望,我亦感同身受……”
感同身受……不!沈二爷永远不知她都经历过什么,何谈什么感同身受。
舜钰一把甩开他的手,与他温和的视线漠然相碰,唇角慢慢勾起抹嘲弄的笑容,却不说话,拱手作一揖,遂转身径自掀帘离开。
……
沈二爷醒来时,窗户纸已透进一缕清光,能听见僧人正在洒扫院落,还有沈桓叽叽喳喳的大嗓门。
他翻身下榻,穿衣整冠。
守在帘外的徐泾听得动静,才让僧人送进洗脸水。
沈二爷边盥洗手面,边漫不经心问,沈桓在外头怎如此聒噪。
徐泾忙微笑禀道:“还不是冯生,她一大早去找沈桓,要跟着他学射箭,还有剑术,沈桓被她缠的没法子,这会在院里教她怎么拿剑哩。”
怎么拿剑?!沈泽棠眸光刹时凌厉,用棉巾抹去颜面水渍,走至桌前坐下端盏吃两口茶,方才让徐泾去把沈桓寻来。
少顷,沈恒进房至他面前拱手见礼,半晌未见动静,心下诧异,遂拿余光暗瞟,恰与沈二爷的视线相碰,像是首次见他般凝神打量。
沈桓虎躯一震,难道……难道二爷厌腻了冯生的瘦胳膊细腿,对他魁伟体魄的力量美有兴趣?
“二爷寻我来……所为何事?”他提心吊胆的开口,才察觉声音很沙哑。
教冯生使剑真是够了,没见过这么愚笨的,吼得他嗓子直冒烟。
“可是病了?莫仗着自己身骨结实,就不爱惜。”沈二爷微挑眉,另斟了盏茶,亲手递给他。
沈桓打了个哆嗦。
第叁柒陆章 互试探
沈二爷素来知晓他健壮的跟牛犊子似的。
却让他爱惜身骨……夏风吹动湘帘,沈桓背脊一阵凉飕飕。
他仰头将茶吃尽,再拱手谨慎道:“谢二爷关心,属下身骨如今确实不比当年勇猛,日行久长也会周身酸软僵涩,隔三岔五还要头痛脑热一回。”
握拳朝胸口用力捶捶,如他所愿的咳了几声,甚是虚亏。
沈二爷听得有些莫名其妙,盯他半晌,嘴角噙起一抹笑意:“我记得你今年不过二十又五的年纪。”
牛犊子都没他壮实,还敢在他面前扮柔弱。
“倪忠二十又五,膝下三个娃到处跑,李柱比属下还小两岁,去年抱得大胖儿子。”沈桓立证自己真的不年轻了。
沈二爷端盏的手微顿,抬首看他:“想女人了?”
想女人……倪忠的娘子常拿刀追着倪忠砍、李柱的娘子哭起来能掀了屋顶,就连沈二爷的前夫人,冷冷淡淡没丝热气儿……所以他才不想哩,他有五姑娘和春画册就足矣。
正欲开口,却对上沈二爷意味深长的眼神,他突突一个激灵,急忙点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想女人了。”
沈二爷继续吃茶,语气却带警醒:“那也不可打冯生的主意。”
打冯生主意?沈二爷当他也有龙阳癖么,沈桓粗着声一力撇清:“二爷莫开玩笑,我只欢喜女人,冯生即便再清秀的跟颗水葱似的,那也是胯间带把的。”他想想冒死道:“……二爷也改了罢,老夫人甚忧心哩。”
沈二爷不说话了,原来沈桓还不知晓……徐泾口风果然很严紧。
他略思忖会儿,摇头微笑道:“你与冯生亲近些本也无谓,只恐有人捕风捉影倒不好,她若想练习射箭或剑术,我自会教她,不劳你与众侍卫费心。”
便是再愚的人也听得出话意来,沈桓忙应承下,沈二爷不再拘泥于此,蹙眉问他昨夜之事:“你躲在禅堂暗处盯住圆空住持,可有瞧到什么?”
沈桓回话道:“圆空住持从膳堂离去后,先回禅房焚香净身,再至佛堂打座诵经。犹记那时日色值衔山时分,有位半面戴黄金面具的爷来见,他二人聊话半个时辰不足,那位爷即甩袖离去,恰僧人送来饭食,他用得不多即让收走,亲自烧着一炉香,将琉璃海灯擦亮点燃,继续打座敲木鱼儿。”
“说来也怪,忽就变了天,电若赤龙雷似鼓鸣,大有四壁淋漓风撼屋,佛前寒灯照空明之境。又有僧人送来茶水,圆空住持递他如信笺之物,催其离去,后再念百遍解冤经,交三鼓风歇雨住,云散月出,他双手搁膝拈指,再无声晌,属下等约一炷香后见状不对,遂避出来禀二爷。”
沈桓虽性子粗豪,做事却不马虎,沈二爷颌首,恰有几个僧人拎食盒送早饭来,只道住持圆寂,禅院封门,不再留外客。
沈桓接过食盒,取出粥菜及碗箸摆放妥当,指着要去备马车拱手告辞,方走至帘边,身后传来沈二爷的声音:“听闻你心仪老夫人身边的丫头喜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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