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绯闻录_页里非刀【完结】(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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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纨绔,果然好没规矩!

  “你是何人?怎敢私闯老夫治学之所?念你初犯,自去绳愆厅领罚!”他粗着喉咙厉喝,怒从心头起,肃严满面。

  舜钰正暗忖怎么开口合宜,却听得宋沐平添一声吼,反倒出忽的镇静下来,事已至此,便无所畏惧。

  不退反进,她至前行跪拜大礼,再昂头与沈沐四目相对,语气依旧恭敬:“学生冯舜钰今日新进学,实因有事不明,特前来请教老师。”

  “大胆放肆!”宋沐一拍桌案,更不客气:“即是新生更应谨慎言行,若有事疑,外头自有相关人等可询,此地岂是你想来就来,我亦是你想问就问?”又道:“显贵极富人家子弟,果然疏与管教。”

  言语虽低轻,冷蔑不遮不掩。

  舜钰并不见怯,依旧从容回话:“学生不贵不富,来自肃州小吏家中,衣裳虽华丽,实为亲眷所赠。吕氏春秋有云,尊师则不论其贵贱贫富,想必为人师表者,待学生也应如是。”

  顿了顿继续道:“韩愈谓师者,解惑为其一。学生所惑之事,原出于国子监学规,而学规乃老师所立,实非旁人所能解。素知老师善待学生,故斗胆前来一问,老师虚怀若谷,定不会责怪学生莽撞。”

  宋沐一时语噎,侧旁有架黑漆描金绣梅兰竹君的锦屏,其后一声淡笑,几不可闻。

  宋沐顿时聚精敛神,假势咳嗽几声,也不管不问舜钰,起身朝锦屏后而去。

  待他复转回重坐下,神情已然光风雨霁,嗓音也渐缓和:“你对学规有何不惑,尽管说来一听。”

  舜钰思忖宋沐怎前后态度丕变,想来监役所提的贵人,定隐在锦屏之后,且官居甚伟,于她显见也不定坏事。

  暗松口气,朗朗道:“学生分入正义堂,类初学,据典籍李大人所说,学规明令,其标底为仅通四书,五经不通其中一经者入。而修道、诚心堂,标底为通四书五经,兼通‘三经’及‘二十一史’,月、季考经文策论及制艺文理条畅者可入。学生在肃州府学几年,师从大儒方希古先生,四书五经不敢论精,却敢言极通,学生恳求入修道或诚心二堂进学,还请老师给予明示。”

  宋沐原还淡定,听得方希古之名,刹间身躯一震,不自由提高声问:“正学先生竟在肃州府学屈就么?”

  “不曾有什么屈就,先生淡泊名利,有陶公悠然之洒脱,世人多数不及他。”

  听得舜钰此言,宋沐有些窘然,沉吟片刻,从左手叠堆如山的卷宗中,抽出一份考卷琢磨会儿,才示意舜钰上前拿:“此是你翰林大考所做的卷子,你自个来瞧。”

  舜钰跪了半日,站起脚步略显虚浮,却半点不愿示弱,咬着牙接过考卷,入目即是鲜红的四等批注,却又划掉,攥改为三等。

  再翻另张,自个心灰意冷之下所书的小令赫然还在,却被人在旁边又和了一首曲子。

  第肆贰章 心愿成

  她把这首曲子,一字一字的暗念:“宝藏将山跨,忽然在水涯。樵夫慢说渔翁话,题目虽差,文字却佳。怎肯放在他人下。常见得登高怕险,那曾见会水溺杀。

  用的是台阁体楷书,运笔劲秀工整,雍容遒丽,更兼丰润淳和风度,一如那人儒雅深沉的表相。

  往往吟诗弄曲,词藻繁丽叠堆,更容易出彩,然此曲朴实极了,词间随意留白,却莫名引得人一酌再酌,深觉其意雅致有趣。

  舜钰知道这个人是谁了,那字成灰也能认得。

  沈二爷的墨迹。

  宋沐取回考卷,开口说道:“四等为我批复,你的制艺虽根抵经史,义蕴深厚,却错在审题不清,立意偏颇,想必你应有自知之明!我素来治学严谨,对监生一视同仁,绝不宽纵通融犯错之人!”

  “沈大人改批你卷三等,身为国学监事,自有他的考量,我亦服之。但此监学规中明令,得三等者入正义、崇志、广业三堂,此判并无差池,学规也无所惑处,人人皆需坚守!”

  他看一眼舜钰,不知怎得,竟莫名有些欣赏该少年的勇气,即使因听得他话,流现一抹失望之色,却也稍纵即逝,不愿袒露。

  宋沐拈髯沉吟稍刻,突又道:“不过你虽大考失利,才学却比初堂监生拔萃,又是正学先生门生,倒可特允你,两月后全监季考,你若成绩位居优等,即破格提拔你入修道或诚心二堂!只得宽限至此,你毋庸再求!”

  不敢置信自个听到的,已觉山重水复疑无路,怎就即刻柳暗花明了?

  欣喜盈满怀,舜钰小心翼翼边量宋沐的神情,希翼他能再说一遍,哪怕点个头也好。

  “你还不走!今特饶你一次,下不为例!”宋沐蹙眉唬脸,狠话又出,咄咄赶人的架势。

  她无奈,只得俯身作揖告退,再转身朝门外去,却柔肩微垂,一步一蠕,想走欲留,想问又难启齿,反反复复的,委实怕那老儿说过的话又不认帐。

  “老夫讲话一言九鼎,你怕什么!”宋沐颜面黑极了,实忍无可忍。

  瞧那单薄的背影,透的明亮心思,不止他看的出来,只怕旁人也瞧的分明。

  老脸一红,把茶碗“噔”重重搁于桌案上,响声似乎把梁顶屋檐惊动,青瓦缝隙间筛漏下缕缕光线,流泄在少年回头弯起的唇角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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