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三年大计,我若不能回任候升,便又得再等三年,我鼓足勇气期能得二哥帮衬,不过一句话的事,你却一口回绝,不留余情。即然如此,我自寻门路又何错之有?碍着二哥你甚么了?”
第伍叁叁章 释前嫌
沈泽棠怒气已掩,面庞惯常地平静。
他淡淡地问:“你可知皇帝正不遗余力在削藩?”
沈三爷怔了怔,削藩与他有何干系,却也回:“自然知晓,周王以‘贪虐残暴’罪名被圈禁蜀地,前月猝逝府中,如今余的仅有洛阳庆王和云南的昊王。”
“那你认为,皇帝何时会对他二人下手?”沈泽棠再问。
沈三爷有些不耐烦了:“这与吾有何相干?倒是吴郎中既然不愿收受馈礼,还吾便罢,作何要弹劾吾一本?”
沈泽棠噙起嘴角想笑,他倒觉得正因巴蜀山路崎岖、民风淳朴,官官相护,才让这个弟弟数年无长进,天真无知至极。
“你以为扔几条毒蛇就很可怕?”他摇摇头,沉声道:“是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最可怕的来自人心!京官多的是口蜜腹剑、两面三刀、阳奉阴违之辈。你初踏京城初行事,便被一个属吾辖管,秩品五品的区区考功司郎中,玩于股掌之间,你以为他仅是因不愿收受馈礼吗?”
“那又是为何?”沈三爷嚅嚅,他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沈泽棠定定地看他,不答反问:“沈氏一族的兴衰荣败,在你心底可有份量?”
“二哥说的这是甚么话!”沈三爷自觉受辱,生气道:“自幼父亲教诲铭记于心,沈氏正房子嗣,便是拼得命尽,也要力保家门繁荣昌盛,声名显赫。”
“四弟五弟不谈,大哥武将征战殁于沙场、二哥孤身纵横捭阖在朝堂,而我虽居仕途却无甚建树,此趟期留京城,为己是小,更想成二哥左膀右臂,共挑沈族兴荣重担。”他顿了顿:“此乃吾的初心,二哥爱信不信!”
“你那些川扇儿送出去几把?”沈泽棠神情稍缓和。
沈三爷老实回道:“你那里一把,给吴郎中一把,其余的……还未及送出。”
沈泽棠颌首,幸得派人盯跟着,才未酿出大祸,他说:“川扇价昂非你那点俸禄能授,吴郎中奏疏弹劾你贪墨,其举心诡,可释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矣。”
“天地可鉴,我是不知的。”沈三爷醍醐灌顶,他可无半点要害二哥的心思。
“那厮为讨功,心急了!幸得你只送出一把……还有回寰于地。”沈泽棠默少顷低声道:“你仔细听我要说的话,仅说这一次。皇帝削藩之措不容更改,庆王与昊王联手对阵,彼此兵戎相见只在朝夕。如今内阁首辅徐炳永,仗皇帝器重结党营私、诛除异己,朝堂大数官员为其效力,恐其也有夺朝野心。至于吾……七年前吾已投靠昊王麾下,定要助他登皇位揽皇权。”
“二哥你……”沈三爷脸色惨白,他竭力想让自己镇定却是徒劳,嘴唇抖索实难言语。
“……这是我欠他的。”沈泽棠笑了笑:“你现可能解吾的良苦用心?旦得此事败北,吾与沈氏一门势必如倾覆之巢,焉有完卵可存,而你远在蜀地定能逃过一劫,日后沈族复兴才算后继有人。”
沈三爷眼睛莫名发潮,二哥所背负的重任,远非他所能想和能及的。
他果然是天真无知,未曾帮忙反差点招惹大祸,愈想愈羞惭,终是道:“二哥若是早些交心,吾怎会有这般鲁莽之举,必踏踏实实守在蜀地任官,不给你增添烦恼。”
沈泽棠起身走到窗前,但见窗外,朔风天,萋草地,冬色连波,波上寒烟砌,竟是彤云密布大雪将至之兆。
他沉吟道:“吾不受徐炳永所用,必遭其摒弃,朝堂之上愈发艰难。年过后将起异变,你带上妻儿远离这事非之地为宜,至了蜀地锦城,记得三年之内把空追回、以丰补歉,再勿有贪墨之心,恪尽职守,勤于政事是王道,且吾但得捷报,定会招你回京候任。”
沈三爷静听片刻,轻轻问:“二嫂晓得这一切么?”
沈泽棠抬手揉着眉宇间的疲倦,半晌才道:“你二嫂年纪轻又爱娇,现有了身子,自然不能告诉她实情……”
沈三爷颌首,想说甚么终是咽了回去,又聊了会儿,恰徐泾进来禀事,他才告辞离开。
……
徐泾执壶替沈泽棠斟盏滚滚的茶,忍不住问:“二爷对三爷和盘托出,若他……”
沈泽棠打断他:“老三性子吾最清楚,他才能虽不及四弟,却最知荣辱,忠诚有信,胜败间能张能弛韧劲很足。”
徐泾松口气,恰见还摊于桌面的奏疏,拿起简略看过,蹙眉道:“显见吴郎中是徐炳永的人,这奏疏该如何是好?真呈给皇帝批红?”
沈泽棠“嗯”了一声:“得还给永亭(冯双林),不能让他难做,更况一把川扇儿还掀不起甚么风浪。”
话音才落,听得外头有人隔帘回报:“二夫人来了。”
他急忙起身去迎,田姜已笑盈盈至门前,瞧徐泾也在,有些犹豫道:“你们是在聊事么?我去外厅再等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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