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走了。”沈泽棠握住田姜的手指,凑近唇边呼口热气,怪凉的。
徐泾摸摸鼻子,其实不想走,其实他想留,已瞅到翠梅在后拎着食盒子……
翠梅抿嘴轻笑:“徐先生若再走的晚点,外头可就分没……”她还未说完哩,人已一溜烟无影子。
田姜揭开剔红花卉攒盒盖,里头细屉八格儿,有脆黄黄核桃穰,白生生鲜荸荠,青翠翠酸橄榄,圆巧巧鲜莲子,湿渍渍杏梅脯,还有透糖大枣、酥油松饼等满当当。
她又拿出一碟糯米蒸软香糕,热腾腾直冒烟气儿,递给沈二爷一块,自个拈一块蘸白砂糖,津津有味地吃着。
沈二爷有点哭笑不得,他素日不大碰这些……却也只勾勾唇角,幸而没有想像那么难入口,只是手指黏粘的很。
吩咐翠梅去端铜盆热水来。
田姜抬眼见沈二爷若有所思在看她,索性挨捱至他身边蹭了蹭:“作何这样盯着我瞧?不认识了?”
“怎会呢!”沈二爷另只手揽她坐腿上,很柔和道:“见你胃口这般好,我有说不出地欢喜。”
第伍叁肆章 祭社爷
腊月二十三,灶王爷要升天。
祭灶限男忌女,是以天色将昏未昏时,灶房东面灶王龛处,两边挑起大明角灯、悬挂红彤彤灯笼,映得恍如白昼一般。
虽不能参与祭灶,后宅女眷及孩子便守在房里,透过窗牖瞪大眼睛,满脸兴奋地东瞧西望。
沈老夫人倚着靠背引枕正面坐炕上,何氏崔氏薛氏也围着炕桌各占一面,炕桌上摆着七八碟糖糕细果,一壶松萝茶,还有几碟蒸熟的熏肉腊肠,烧鸡糟鱼,酱醋鲜椒拌的凉食,用来佐酒吃着玩。
苏姨娘坐在炕边的绣凳上独自剪窗花,几个并府过年的近亲稚童怯生生围在她身侧,还有旁的姨娘离稍远坐一桌,也摆上一席吃喝聊话。
沈雁被溪哥儿不慎扯散了发,跑来找崔氏,崔氏正在斟乳酒给沈老夫人,哪里有空搭理她,何氏便把她拉过去,命丫鬟取来梳子给她梳头。
崔氏在说:“这是蜀地的特产,用鲜奶制的,是以看着同水清透,吃起来有酒香、还有股子乳香,京城难得见着一回。”
沈老夫人便饶有兴致的拈盏吃了口,似隐隐有丝酸味儿,遂笑而不语,放眼望向二媳和沈荔及其他孩子,正透过窗扇巴巴朝外望。
田姜因是侧身站着,水红软绫袄裹出腹部一弧,再瞟扫过苏姨娘,便是坐着肚儿也未见涨,不由蹙眉再去看田姜,恰见溪哥儿的手肘不慎撞着那线弯弧,惊得唤了声:“小心点儿肚里的孙孙。”
崔氏随声也望去,淡笑道:“二嫂年纪小,还跟个孩子似的喜欢看热闹。”
薛氏不胜酒力,才吃两口颊腮如抹胭脂,她眼神惝恍地嘀咕:“二嫂这肚儿可不像三个月大的……”
“吃了酒就满嘴放炮。”姜氏连忙打断她,瞅着沈老夫人脸色说:“二嫂能吃能喝的,兴许是胖了的缘故。”
沈老夫人未见着恼,面庞反起了喜色,崔氏也算是玲珑剔透的人儿,瞬间怔了怔,迟疑问:“难道是……”
“不可说,说了就不灵验。”沈老夫人笑道:“待过了年节,请钱大夫再来府里一趟,给她好生再把回脉。”
崔氏嚅嚅嘴唇,再看向田姜时,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田姜朝窗外看,管事拎着桶用酒糟涂抹灶门,两边新联左是“上天言好事”,右是“回宫降吉祥”。灶王像前,仆从则在供桌上展摆烂熟猪头酱鲜对鱼,各碟香糖果子及膏饧草豆,也就这当儿,府里这些爷们站在旁边预备祭灶,沈二爷是主祭人,穿簇新的莺背色直裰,抱着只赤冠黄嘴白羽的大公鸡,扑腾着粗壮爪子想逃,却被只大手紧牢抓着,气得直翻白眼。
田姜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沈二爷从来都是明月清风、端得高高在上的态,这会倒沾染了一身红尘烟火气儿,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沈荔好奇问:“爹爹为何抱只大公鸡?”
田姜笑答:“那可不是大公鸡,是灶爷升天骑的马,若羽毛是红色的称’红马“,你爹爹抱的是只通体白,就是‘白马’了……以前没看过么?”
沈荔手指扒着窗棂,摇摇头说:“梦笙娘亲不喜。”
田姜摸摸她的头,岔开话笑道:“你瞧沈霖用糖瓜在涂灶王爷的嘴,这样他就不能说人间的坏话啦。”
溪哥儿在旁扯她的衣袖,话都有些说不清了,原来是偷吃了牛皮缠糖,把自个两片嘴唇黏牢分不开,急得脸红红。
“你又不是灶王爷,吃那作甚?”沈荔瞧着怪可怜的,牵着他去找丫鬟了。
田姜再往窗外看时,已焚起香火,青烟缭烧四散,换沈三爷怀抱大公鸡、撩袍跪在缠枝莲纹软垫上,便让雁姐儿去唤崔氏,几句话功夫雁姐儿咚咚跑过来,摆手说她不来,倒是玫云拈着步凑近,要看不看的模样。
沈三爷磕过头,二爷执壶斟酒,敬天洒地,再用盏酒浇泼白鸡,它性烈,自顾摇头四晃,忽弓颈喔喔大声打起了鸣,清晰地传进房里,沈老夫人一拍腿儿:“成了!灶爷领了情,明年又是好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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