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张步岩凑近过来,舜钰心里爽快,迅速辄身要走,哪想曹瑛眼明手更快,揽住她的肩颈带近跟前,唇角勾起戏谑:“抽个时辰给哥哥讲讲,他是怎么给你受刑的?”
“曹千户请自重。”舜钰用力踩他皂靴,思绪很凌乱,这曹瑛到底是个甚么人物,屡屡帮衬着沈二爷,怎又邪性狂狷的可怕。
曹瑛面不改色地松手,看着舜钰头也不回站去原处,再扫过探寻来的目光,语气含几许轻佻:“那是我弟弟,谁都不许动他。”
“你何时有的弟弟?”黄良忍俊不禁。
“才认下的!”曹瑛端盏凑近唇边,如吃酒般一饮而尽。
……
苏启明提点舜钰:“你勿要去招惹他们,手上沾着血,皆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儿。”
舜钰颌首称是,姜海见众人已闲闲散散吃过茶,清咳一嗓子,神色严肃说:“四月前昭狱失火,罪臣及狱吏死伤半数,言官日日谏诤封驳,百姓人心向背,江山安危,藩王动静,已是间不容发,大理寺奉皇上旨意,彻查此案,罪者当诛,还言官真相,百姓清明。本官授杨卿之命,特请诸位将当日情形据实详述,不得隐瞒丝毫,还望多加体谅!”
罗冠把茶盏一顿,面无表情道:“皇上已交待过吾等,尽全力配合大理寺查案就是,那日当值的锦衣卫及生还狱吏,已将供言抄录成册,呈你们就是。”
陈景掏出卷册,起身双手奉上,姜海接过,转递给左寺丞樊程远,由他诉案情。
樊程远先将供言细读一遍,舜钰凝神细听。
“那日从辰时记,狱卒轮值,巳时送吃食凉水给牢中罪臣,用饭毕从巳时二刻起,锦衣卫接连提审罪臣且用刑,火刑用过十次,直至未时三刻炭烬灰积方罢。申时初刻,首辅徐炳永及刑部尚书周忱带十数刑部衙吏,要亲自过审沈泽棠,当值狱卒不敢做主,上报指挥同知黄良、指挥佥事陈景,均不敢表态,送指挥使罗冠报审,亦不敢签,驱马进宫面见圣上,得圣上批核,准!”
舜钰暗暗手握成拳,徐周二人能如此嚣张跋扈,背后始作俑者果然是皇帝朱煜。
继续听道:“酉时初刻由徐炳永及周忱提审,刑部衙吏用刑,先打三十棍,见不认,再后杖二十,裳裤鲜血透染,依旧咬牙不认,遂上全刑(夹、拶、棍、杠、敲)。至戌时方止,满地血淌,沈泽棠伏地,狱吏指触其鼻息间,气若游丝,时断时续,其间指挥同知黄良、指挥佥事陈景,反复谏言不下十次,均道这般要出人命,徐炳永及周忱只道自会处之,驱其二人勿碍公务……”
舜钰默默垂颈,眼泪滴落至足面儿。
第伍柒玖章 辜负意
姜海瞪樊程远:“诉案岂容感情用事,那沈泽棠量刑过度,其命可是休矣?”
樊程远垂首看手中供言,清清嗓子回话:“戌时二刻,天地昏黄,万物朦胧,狱吏泼冷水两遍未见其醒,徐阁老即命止刑,允太医院遣太医诊治,亥时初刻刘太医匆匆赶至,诊脉后嗟吁曰:今晚沈泽棠难过矣!徐阁老方与周尚书带衙吏离开……”
姜海插话进来:“刘太医可有救治?”
樊程远道供言未提,指挥佥事陈景起身,拱手禀说:“刘太医倒开了方子,称晚时会遣药库副吏来为其上药,但一直没等到,下官心中不忍,于他重伤处洒了些金疮药。”
“一直不曾醒来?”姜海追问。
陈景颌首:“亥时二刻巡牢时,送来的饭食及水未动过。”
姜海蹙起眉宇:“此时该传刑曹来验生死才是。”
陈景面不改色:“姜大人所言极是,那晚颇蹊跷,下官与刑曹往囚沈泽棠监牢去,哪想牢柱青色荧荧,细看竟是无数流萤,忽合拢如火球,忽散开似星尘,四面阴风萋萋,煞气飕飕,刑曹称有孤魂野鬼游荡,此时验生死为大忌,道翌日再验,遂脱身而走。下官也觉着实可怖,同狱卒交待后,去北镇抚司西角庙堂烧香抄经以祷天灵。”
“怪力神谈不足信。”姜海拈髯沉吟,命樊程远继续说。
樊程远道:“夜半三更,巡夜校尉宋明嗅到焦味,初淡渐至浓,打开狱牢隔门,刹时大片黑烟扑面,呛咳不止。忙召集值守狱卒湿巾裹面,有的拎桶抬水浇泼,有的拉拽犯官出牢,浓雾火燎,人影幢幢,场面一时大乱,后数名锦衣卫赶至助力,丑时鸡鸣才歇,断柱残墟,青烟弥漫,细数犯官狱卒死者计十八员,多为烟闷窒息而亡,沈泽棠囚牢在昭狱最尽头,赶至时牢不成形,尸骨焦炭易脆,稍碰成灰。”
案情诉毕,苏启明起身,朝罗冠作揖问:“昭狱失火原由众多,不知罗大人作何感想?”
罗冠手持绣春刀柄,一副不苟言笑的态,淡然道:“昭狱失火各朝历过,并不足为奇。吾若说因年久失修、鼠患成灾所至,汝等会觉吾在推诿责任,吾若说是人为,又无真凭实据可信,还是不妄自猜测为宜,吾等尽全力配合汝等查案就是,一切以大理寺彻查结案为实。”
“一只老狐狸,口风紧如瓶封蜜蜡。”姜海暗自腹诽。
舜钰听得沈二爷受刑惨状,心痛似刀绞,深吸气平复心境,一面凝神听樊程远诉案情,只觉锦衣卫供言串接的天衣无缝,不仔细推敲,难寻出甚么破绽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页里非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