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竖耳倾听的舜钰,皱起眉宇问来此何事?
舜钰连忙回话:“前些时日远在肃州双亲捎来信,下官老大不小且自幼订亲的姑娘已及笄,遂催着尽快归故里完婚,手中杂务多处理完备,只待姜大人允肯,再往吏部备案,明日即带箱笼出京去。”
“怎走得如此慌张?”姜海吃了一惊。
舜钰陪笑道:“苏大人数日前已知下官有此打算,见姜大人政务繁忙不敢打扰,是以到今而不得不说。”
苏启明笑起来:“娶妻生子乃人生之大快,此时不慌张又待何时慌张,冯寺正早些携妻回京是真,误要耽搁久了寺里正事。”
姜海对区区五品小官本就不放眼里,随意恭喜几句,又去桌屉拿出一封银子给她权当贺礼。
舜钰知趣领受,又指着要去吏部,抽身告退走了。
……
且再说徐炳永率先出了暖阁,一言不发背着手走到殿外,下了汉白玉台阶立等轿子抬来时,这才回首深深看着秦砚昭,不动声色问:“如此天大的秘事,你怎不先知会吾呢?吾以为同你之系已至肝胆相照之境矣!”
秦砚昭倒也直言不讳:“下官对冯舜钰执念两世轮回,天可明鉴。若不是担忧沈泽棠未死、担忧吾朝遭藩王攥权夺位,这桩秘事定还将守口如瓶,直至吾身入土而止。徐阁老一代枭杰,看重权势轻漠感情,若知冯舜钰这般必抓起折磨,吾岂能眼睁睁看她遭罪,还望阁老宽谅!”
徐炳永笑笑道:“原来如此!吾同你提过,成大事者不能儿女情长,若数月前能告知,便不是现今这等严峻局面。你竟是半点未听尽耳里……”
他话未完,见得掌印太监魏樘手持麈尾匆匆而来,彼此见过礼,劈头就问:“冯公公寅时现身城门前,私放来历不明之人随尚膳监车队出城,皇上可有将他抓起治罪?”
徐炳永听得烦燥,冷哼一声,甩袖抬步被搀扶上了官轿,嘎吱嘎吱抬起离开,魏樘眨巴着眼睛半晌反应过来,沉脸生气道:“过河拆桥的老东西!”又问秦砚昭:“你可有照我所见禀明皇上实情?”
秦砚昭低声说:“魏公公有所不知,这一切皆是受皇上之命,冯公公不过照做就是。”
魏樘怔了怔,满脸狐疑道:“大半夜的自有内侍管事传话,哪里劳烦得到冯公公?”
“是啊!魏公公是得仔细想想,冯公公大半夜怎会在皇上寝宫里呢?”秦砚昭的神情意味深长,他抬首看向泛起鱼肚白的天际,忽想起甚么,蹙起眉宇俯身入轿,催促轿夫快走。
魏樘忽地反应过来,背脊顿时汗毛倒竖,冷汗淋漓……
……
三鼓时分,黑夜无星,雨正缠绵。
房中灯火如豆,婆子烹了汤饭伺候众人吃下,小家伙也喂得饱饱,自顾抓着手指安静地玩耍。
沈容面容端肃闪身进房,舜钰迎过去,紧张地悄问:“还没走么?”
“走了!”沈容禀回:“守了大半夜刚离去,估摸不多时还会来。”
舜钰松口气,不晓是谁遣来的人,一直把守于杨林胡同口。
她旋而朝秦兴纤月等众人道:“有人在盯我的梢,你们带上元宝小月亮先行一步,出城后跟着沈容往南平县走,万勿停下等我……我自会候机会追来……田叔要护好娃儿们,若出差池拿你是问。”
她亲亲小月亮和元宝粉嘟嘟的颊腮,递给翠梅和陶嬷嬷抱着,送他们到院里乘上马车。
沈容隔着门缝朝外张望会儿,这才大开院门放马车出。
舜钰撑着青布油伞站在槛前,看着马车穿行空荡荡的胡同。
忽然似有人影冒出,她索性阖紧房门,紧了紧肩上搭的包裹,朝着马车背弛方向,大步而去。
第陆贰捌章 难出城
纵是风雨未消,天色还是渐显清亮。
商铺开始挂招牌,卸挡板,扇门大开,挑担的卖油郎、货郎、卖菜卖面饼卖花的农人从城外涌进,吱扭吱扭走街串巷,每喊一嗓子都潮乎乎的,占卜算卦的摊子五步一个,其中条凳坐两锦衣卫,伸手正让测掌纹。
舜钰心底暗自发急,从杨林胡同出来,东拐西绕半个时辰,还是难将跟随其后的人甩掉,而城门前似比往日更戒备森严,守城吏及锦衣卫乌压压地,因查验仔细,出城百姓排起了长龙。
舜钰站在个农妇身后,见她正掰手里的热烧饼,一点点喂给男孩吃,一顶官轿鸣锣撑伞抬过,里头坐的官儿掀帘朝外张望,不是旁人,竟是秦砚昭。
舜钰暗自纳罕他来此作甚,四五锦衣卫说着话朝前走,一张黄纸飘悠悠从其中个手缝里滑落。
男孩好奇地捡起,是张画像,舜钰觑眼细看,洇了地上的污渍,但还是一眼认出就是她的模样。
舜钰将箬笠沿遮低,拐上万年桥朝京城内走,心乱成一团麻,锦衣卫定是奉了朱煜旨谕拿她,秦砚昭恰巧此时出现……难道他将她已出卖不成……
心倏得一沉,庆幸秦兴他们带着元宝和小月亮顺利出了城……
上桥央有个小贩在卖猫狗,笼里装着一个,手拿绳索牵一个,怀中则抱一个,二三孩子或蹲或弯腰看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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