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监的公公见皇帝而来,连忙命奏清平乐,引侍众臣进殿分两队立候两旁,朱煜上座受臣们一跪三叩,礼毕方两边列坐,开始上馔。
但见:殿升紫烟,堂亮明珠,乐曲绕黄梁,歌舞传画栋,窗外是银装玉碾,窗内是花团锦簇,尚书少卿,一个个满脸名利;都督将军,一副副沟壑难填,只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愁不愁。
又有诗曰:觥筹交错尽虚佞,推杯换盏无真衷。
一言道尽王朝将至尽头时、君臣及臣臣间的无情无义矣。
秦砚昭端盏上前敬酒,一面恭敬地说:“不知冯舜钰羁押宫里可还顺遂?终是有情一场,还望皇上能容臣与她一面。”
徐炳永蹙起眉宇,朱煜却笑了:“有何不可,朕让她上殿与你一聚就是。”即命近侍公公去请。
……
再说舜钰洗漱过便歪在床上看书,新来的宫女年纪尚小,守在帘外不敢进来相扰,室内一团静谧无声。
忽听得廊上有脚足急响,宫女拦阻不及,暖帘已被掀起,舜钰抬眼瞧去,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尹公公,他手握麈尾、皮笑肉不笑道:“皇上命沈夫人往保和殿赴筵,不得耽搁!”
舜钰有些迟疑:“冬至宴请王孙大臣,岂容一介女流上殿!”
尹公公答的不耐烦:“你胆敢质疑皇帝谕令,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俗说宁可得罪君子,不与小人结怨,舜钰道要穿衣梳妆还请回避,尹公公这才哼一声,出去等了。
舜钰心如明镜,朱煜命她在文武百官面前抛头露面,意在羞辱!
只淡施脂粉,寻件简素衣裳穿了,再披起斗篷,自撑着油伞,让宫女拎一盏红笼照路,随尹公公穿廊过殿而去。
……
城门已关。
杨衍坐在公署里批核出城文牒,今是冬至,庆贺往来一如年节,百姓送的酒食把一空桌堆得满当。
苗乙孙力等五六小吏巡城而归,冻得面庞泛起青紫,坐到大铜火盆前颤颤抖抖地取暖。
杨衍瞟扫他们一眼:“有酒有肉怎地不吃驱寒气?”
苗乙孙力等连忙称谢,这才去拆开个油纸包儿,有十几片卤熟的五香牛肉,又把烧酒倒进铜铫子放火上煨温,还是不敢独享,先连酒带肉送到杨衍面前,杨衍撇撇嘴不屑:“此等劣物岂能入吾尊贵之口,你们自吃随便!”
苗乙孙力与他到底处了这些许时候,知他禀性已习以为常,再谢过,复坐回原处吃喝起来。
一个才留头小女孩儿,掀起帘缝露出脸儿,怯生生望向苗乙:“娘亲等爹爹回去过节,一桌菜未动哩!”
苗乙斜眼睃过杨衍脸色,这才放心地招呼女孩儿到身边来,递给她一片熟牛肉,眨眼就咽下肚,连味都没吃出来,显见是饿瘪了肚。
杨衍皱起眉宇,有些嫌弃打量那女孩儿脏兮兮的样子,朝苗乙他们道:“你们都归家去罢!吾在此值守,两个时辰后记得准时来替!”又添了一句:“把那桌上吃食分分带走。”
苗乙等人喜出望外,千恩万谢一番,再各自离去不提。
第陆肆叁章 不知畏
舜钰由尹公公引领进保和殿,一步一步,能感觉各种不怀好意的眼神,如潮水朝她袭涌而来。
她生而为人走到此时,死不由已,心境反显得徐生安然。
朱煜冷眼看她行跪拜之礼,未曾多说甚麽,只命坐去秦砚昭身侧同席。
舜钰依从,秦砚昭亲手执壶斟盏果酒递她,温声低说:“今是冬至大筵,你怎穿得如此简素?若惹皇上动怒,你……”
舜钰受够他的假惺惺,打断话道:“吾非殿前轻歌曼舞伎,亦非客间陪酒作乐女,身为罪臣之妻,简素淡行又何罪之有?若是扫了秦尚书雅兴,容吾退去就是!”
秦砚昭嘴角泛起一抹苦笑,这张嘴儿伶牙俐齿地让人爱也不是,气也不是,见那果酒她也不饮,索性自己拈起一饮而尽,他说:“吾怎能容你退去呢?吾好容易才得见你一面。”
舜钰不吭声儿假装没听见,秦砚昭却不饶过她,继续道:“我那日非有心打你,是气极失了理智……也很后悔,你就谅吾一次。”
舜钰实不知他同自己说这些有甚麽意义,他们背道而弛早就相形见远。
如今她是真的恨他入骨,那日若没朱煜拦着,他就真的要了她腹中孩子的命,有时午夜梦回惊醒,她都浑身汗涔涔的。
索性开口道:“秦砚昭,如今的你燥性若火炽,遇物即焚毁;寡性似冰清,遇物即残杀;你似死水腐木,生机已绝,何谈建功立业延续福祉,饶是心胸气度豁达一些,眼界开阔一些,何至如今地步,你白枉了上苍给你重活的机会。”
秦砚昭只是吃酒不与她辩,若是较真他一准被活活气死。
舜钰余光扫过一圈,面孔大都陌生的很,皆是徐炳永的党羽,往昔同沈二爷相交笃厚如李光启高达等者皆不见其影。
徐炳永微微侧目,忆起那日在昭狱阻住沈夫人,用红笼照其面容,却是普通寡淡的很,原来使得李代桃僵之计,看她褪去宽大官服换上女儿妆扮,他说起纵横朝堂大半生,炯炯双目看透人心,怎会没瞧出这冯生的端倪,输在于轻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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