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弈跟副将议定派斥候查探一事,听闻她到了城墙上,便也寻过来。
她到了上郡,平时仍旧神色冷清,倒是没有再说什么气人的话,多是公事公办的跟他交谈。
这样的相处,像是回到初初跟她在军营的时候。
“胡军挪动了一些,往前挪了。”楚弈站到她身边,遥遥眺望。
赵乐君诧异:“你如何确定?”
那么远的距离,周边都是一样的风景,肉眼如何判断。
他低头,对上她相信的目光。晨风吹得他袍摆簌簌作响,他抬手压了一下才说:“上郡的每一寸土地都在我脑子里,哪怕一点距离,我说他们有挪动,必是挪动。”
十分肯定的话叫赵乐君扯了扯嘴角。
行吧,他的地盘,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遂道:“他们偷偷挪那么一点,是想要做什么?”
“可能内部出了问题,在内部划分界限,有一方不想退,另一方就只能往前。又或者他们已经准备要再战,加了储备的物资,需要放在安全的位置。”
他说着,似乎是随意地问了句:“你希望是哪种。”
她希望是哪种。
赵乐君沉默了片刻说:“身为皇女,我希望四海升平,希望他们不合,分道扬镳,止了这场战事。但身为姐姐和晚辈,我却矛盾的希望是后一条——他们在备战。”
“那就战吧。”他听闻后转身,“赢了,我回去亲手把连云的头给拧下来祭他们。”
他满身肃杀,连背影都染着凌冽,赵乐君眉心猛然一跳,站在墙头看着他远去才迈开步子走下城墙。
谢星正喊着一堆士兵过来不知道要做什么,见到她高兴地喊了阿嫂:“从今儿起,没有阿兄的令,等闲人不能到城墙上来了。阿嫂下回要来,恐怕得先跟阿兄说一声。”
刚才楚弈下令备战,已经开始整军。
赵乐君当即就听明白意思,连忙去找楚弈。
他把营帐让给了她,白天还是会在那里看公文处理事务,她回到,果然见到他抱出一堆舆图摊在桌案上。
她眼尖,发现有好几份是先前放在将军府的。
赵乐君慢慢走上前,随手去拿起一份确认。才看了一眼,就被他面无表情给抽走,放到一边,仿佛是她不该动他的东西。
她眉头微微蹙起。
既然他不让看,那就不看了吧。
她脱下斗篷,露出里面鼓鼓囊囊的袍子,光是袖子就折了好几折。
楚弈此时抬头看了眼,很快又低头继续看舆图,对比着先前给她看过的出兵线路,添了几个备用战术。
赵乐君坐到他对面,低头看到自己脚上的袜子,想到他缺粮草的事。
“楚弈,我收回先前的话。”
他疑惑扫她一眼。
她说:“我收回让你拿粮食抵银钱的话,那笔银钱,本也没必要计较。”
他手中的笔就停顿了一下,下刻似乎很烦躁,把笔一丢。
“赵乐君,既然说开了,那我也就跟你说清楚。”他正坐,沉着脸,“我骂你是我太过鲁莽,误会你也同样是,以前让你受了委屈,也全是我不是。可我楚弈在你眼里再微不足道,也不会抵赖欠过的账,我说过该还的,一定会给回你。”
等到秋收后,那笔钱就能挪出来。
赵乐君一听就知道又戳着他痛处,认为她这是施舍,辱没了他身为男人的骨气。
她深吸口气,说:“楚弈,你怎么就不懂我的好意歹意?”
他不语,目光沉沉看她。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这几回都在为着太子和姬家打算,我不是那起子不懂恩的人,不管前头都有什么误会,连同所谓的账,一笔勾销罢了。”
“两清?”
楚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赵乐君抿唇,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他们间谁也不欠谁的了,或者她还亏欠他,先前牺牲的那些士兵性命,就是她还不起的。
楚弈见她默认一般不说话,扯着嘴角笑了笑:“嘉宁,我们之间清不了!”
他一退再退,把自己的计划搅得一团乱,她想两清?
不能够了!
她一愣,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然而他不想多说,抱起那一堆舆图直接就往外走。
可是舆图太多,走两步就落了好几卷,只能蹲下身来再拾。一倾身,手上抱的又哗啦啦滚了下去。
赵乐君见他笨手笨脚的样子,上前去帮着给一卷一卷拾起来,到底还是说了先前想说地话:“你怎么把将军府的图都带过来了。”
楚弈收拾的动作停顿片刻,然后加快速度抱着图离开。
她被甩在原地,皱眉捻了捻指尖沾的灰。
这人真是,那天还给她缝袜子,过了后脾气说来就来。
她就又低头看了看鞋面,想到他出身微寒,对很多事情是要敏感一些,就轻轻叹气一声。
也罢,再呆一两天,她回雍州,跟外祖父说备战地事情。
谢星从城墙下来,本要回住处的,结果先看到熟悉的身影在一边的水井前忙碌。
他跑前去:“阿兄,你在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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