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又在叹气了,”轻盈奉上温湿的手巾,蹙着眉头说:“奴婢听说隔着几座山的崇山有一处山寺,方广高僧正在那里借宿,不如殿下去请他解梦。”
见萧元的神色没有不虞,轻盈这才又说,“虽不知殿下每夜做着什么噩梦,但是这位方广高僧解梦最准,殿下整日为梦境所扰,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好了,”萧元点了点头,“去准备吧。”
去崇山的路途足有整整一天,轻盈得了殿下的同意,安排得极快,原是担心着殿下为梦境所扰的身体拖垮,又担心着方广高僧离开山寺去别去游方。
“轻盈姐姐,殿下又睡着了?”
身侧的宫女品级比轻盈第一级,寻常也是在萧元身边伺候的,只是不如轻盈那般亲近,不得孟光长公主主动询问,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嗯,让车夫手脚轻快些,好生驾车,别快些到崇山就好了。”
“姐姐,殿下自从脂兰别院回来,就有些不大一样,会不会是····?”
“仔细你的舌头,殿下的事情也是你可以随便插嘴的?!”
“诺,奴婢逾越了。”
宫女垂下头,却又听见轻盈说:“不论如何,殿下始终都是殿下,你我只要尽心侍奉好殿下就是了。”
在马车的摇晃中,萧元又开始沉溺在无边的梦魇中。
她记得那是建武十六年,孟光长公主刚刚嫁给景行止的第一年。
那时他们住在清山上,孟光长公主遣散了宫人,只留下了轻盈一人,但是她不觉得委屈,她卸下华丽的光圈,成为清山一个平凡的妇人。
刚开始不熟时家务,但是孟光长公主是何等的聪慧,几乎是一学便通,她第一次亲手做出一桌菜肴给景行止吃的时候,满心都是期待,她那时还不懂什么是绝望,她认为只要她足够努力,那么总有一日能够换回景行止的真心。
可惜,景行止在吃下那些菜肴之后根本没有什么感动的情绪,萧元想,也许他根本没有察觉到,那是孟光长公主亲手做出的饭菜,不是轻盈烧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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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佛世难值
建武十七年的春天,孟光长公主染了风寒,卧病在床。
景行止给她把过脉,开了药方之后便要离去。
孟光长公主冰冷的手指拉住景行止的手腕,虚弱无助的说:“阿止,你别走好不好?好不好?”
孟光长公主的颜色虽不是一见倾城再见倾国,但是整个南国也是数一数二的,然而,景行止却轻轻抚开了她的手,十分温柔又十分冷漠的说:“我还要去为殿下抓药,殿下如果不想一个人,那我去将轻盈找来。”
“你知道我是想要你陪着!”
景行止似未闻,独自走出了房间。
“你待谁都那样的好,为什么不肯再对我好一些?”
躺在床上的孟光长公主容色萎顿,眉宇之间是吹不散的愁怨,目光迟迟望着景行止的背影,许久,才别开眼,看着床顶,似乎有所领悟,有所感慨。
时间滑到建武十九年,孟光长公主坐在竹屋前的竹椅上,静静的读着一卷书,那是皇宫里面的密书,孟光长公主出嫁的时候不经意带出来的。
那是由光武帝做太子时养着的一群幕僚所编写的,记载着南国两百年以来的大小战役,大到南国的开国之战,小道一次几乎连南国子民都不知道的叛乱。
其间记载的,十分的真实,远远比史官所载的可靠。
起初成婚的时候,景行止除了参禅诵经,偶尔被孟光长公主缠得不耐了,便会与她一起坐在竹屋外说几句。
这个时候通常是孟光长公主在说话,景行止静静听着,面上带着温和的笑,似是在倾听,又似是莫不在意。
后来孟光长公主也领会到景行止天人合一,完全不为所动的境界,只是静静的坐在景行止的身旁,读着她从遥远的长安千里迢迢带来的书卷。
那时,偶尔,景行止会随她看看她的那些外间不为流传的古籍,孟光长公主此时手中的那卷书,便是景行止最不喜欢的。
他在十分偶然的情况下,读到了那本书,对书中直言不讳的草菅人命大为厌恶,自那时,孟光长公主就记在心头,将这书束之高阁。
今日不知怎么的被轻盈取出来,她坐在屋前,静静研读,从她打开书卷的那一刻,整整四年,长安里的喧嚣浮华此刻扑面而来。
她撇过眼,漫不经心的看向正核目的清润温和男子,觉得他比长安还要遥远,像是天穹上灿烂的星子,十分好看,十分遥远。
南国有山千百座,便有千百座寺庙。
南国子民信奉佛寺几乎已经到一种病态的虔诚,萧元在马车的一个巨大的摇晃中惊醒,目光看到跪坐在一侧的轻盈,整个人才回到现实中。
现在是光武十五年,她是萧元,不是那个爱得已经病态的孟光长公主。
萧元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轻盈立刻抬起了眉眼,温声道:“殿下,您可饿了?奴婢备下了杏仁露。”
萧元点头,手背抚开车帘,入目所见的都是青翠浓绿的颜色,山中的飞鸟唧唧喳喳的吵闹着,萧元想到了自己在树上做一朵婆罗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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