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居然叹了一口气,说:“尊者见到此人,是不会怪罪的。”
范无救一怔,立时明白过来,看了一眼望乡台上的男人,依旧是静静的望着人间的景象,不动不移。
那一日,在忘川河畔,为了迎接历劫归来的迦叶尊者,地藏王菩萨亲自在奈何桥边迎接,即便是赶着投胎的鬼魂,往生的脚步也慢了下来,欲瞻仰尊者的余光。
迦叶尊者的身影出现在忘川河的时候,河水翻腾汹涌,整个地府中鬼哭嚎叫,其音凄凉,忘川的河水似乎沸腾了,河岸两边的彼岸花接连绽放,即便是满眼都望着人间的容焕,也收回了目光,望向那河对岸的迦叶尊者。
他望着那里,为眼前的人所深深迷惑,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年轻人,”迦叶尊者历劫归来的第一次开口说话:“你还在留恋着什么,难道那苦难的前世,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吗?”
“前世固然苦短,然而,我却有着毕生所爱之人,她不来,不便不会走。”
“呵···”尊者双手合十,伸出一只手指着奈何桥上过桥的鬼魂,“你看,那人曾与人定下婚期,却在新婚之前病死,”尊者又指向另一个人,“这是人世有名的孝子,却让老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到了忘川,喝下这孟婆汤,不都是一样重拾新生。前程往事,皆如云烟。”
容焕默然,“那么,这人活于世岂不是枉然吗?尚不如江上之流水,与山间之明月般逍遥自在。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枉然?”尊者意味深长的看着远方开至荼蘼的彼岸花,“你所羡慕的流水明月,流水不息,而月有亏盈。盖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于我皆无穷,其又何羡乎?况你今世有所爱,往世亦有所爱,孰为重,孰为轻,你又如何知道?”
容焕听后,脸色有些黯然,“我不知我前几世是怎样的,只是这一世,却不想投胎,也不想忘记。不知尊者可有什么办法,全了我的残念?”
尊者笑了笑,没有回答,转身走向了地府深处。
“元儿?”
容焕目送着尊者离开的背影,缓缓道:“我一直不肯去投胎,便是在等你来,你不来,我就不会走,你来了,我便听你的。你知,我从不会违背你的心意。”
——
孟光长公主:“杳杳灵凤,绵绵长归。悠悠我思,永与愿违。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容焕:“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今世已无情爱之欲,若有来世,你我或可结为夫妻。”
“诺,拼却此生稀有功德,换你来生一诺。”
“诺。”
☆、昔时永夜
那轰然的一声巨响之后,幽暗的崇光殿从殿门外一盏皆一盏的宫灯泛起冷光,将整个崇光殿点亮,一身华服的女子仰躺在洁白的雪地中,乌黑的长发,在宫灯中倒映着微芒的白雪。
宫人们提灯上前,又轰然惊吓的散开,口中惊叫着:“血···”
血···
他站在百尺殿顶,仰望着那些从浩渺世界里飘扬而来的雪花,在死讯飞速传遍长安每一个角落的时候,万户的灯火一家接一家的亮起,远山之上的烟火点亮了整个夜空,砰砰在夜空中炸开的声音,像极了人的心跳,怦···怦···一下接一下,似乎整个世界都是这样的声音。
雪····
姑母带着她回独落坞山扫墓的那一年,她很小,头一回离开长安,不知什么是祭祀,也不知什么是扫墓,只是知道姑母跪拜的小土包里,埋着的是很重要的人。
他的爹娘也葬在那里,合棺而葬,夫妻情深,母亲才会在得知父亲战死之后也跟着一块去了。
拜祭刚进行到一半,忽然下起了大雪。
他把纸伞撑在她的头顶,雪花落满了他的肩头发顶,她指着他那些洁白的雪花说:“哥哥···雪···”
回山上老宅的路在大雪落过之后,变得滑不溜秋的,车辇皆不敢行走,唯有靠人力一步一步的爬上去。
在她蹒跚前行跌了一跤,把眼泪花都弄出来了,他笑了笑,蹲下身,她很自觉地,爬上了他的背,搂着他的脖子狠狠的朝他脸上亲了一口。
“哥哥··最好···”
哥哥,最好。
那之后,许多年,她都是这样说的。
那一年,松原上遇到叛军,他带兵赶到,她见到他的第一面,便是说的,“哥哥,最好。”
那时,她总是认为世间的男儿,只有哥哥是最好的。
曾经清如满月,皎然人间的那双眼一点点的黯淡下去,他将她死死的抱在怀里,狭小的衣柜刚好装下他们两个,双腿蜷缩的紧紧的,只怕挤着她,却又下了死手捂住她的嘴巴,怕她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
崇政殿里,透过衣柜的缝隙,光影摇晃,隐约可以看见男女赤裸的身影,捂在她嘴上的手渐渐被顺着眼角流出来的泪打湿。
“他们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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