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一时受惊太过,险些口不择言。
贾珍不虞的皱了皱眉,旋即说道:“夫人有所不知,正因这位秦姑娘是秦业的养女。我才要选她为蓉儿的媳妇。这也是为了蓉儿的前途着想……”
贾珍不待尤氏开口,又问道:“夫人可知道,这位秦姑娘的身世究竟如何?”
尤氏闻言,不怒反笑,“我连她这个人都不曾知道,我又怎么知道她的身世。难道她还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凡不成?总归一句话,这事儿我不答应。免得外人不知底细,反倒猜忌我这个继母见不得蓉儿好,所以不曾在他的婚事上用心。”
贾珍瞧着尤氏认真动怒的模样儿,不觉窃喜道:“你方才那话倒也不错。这位秦姑娘虽然不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凡,倒也差不离儿了。”
说罢,招手笑向尤氏道:“你附耳过来,我说给你听。”
尤氏原不打算理会贾珍的故弄玄虚。怎奈贾珍倾身过来耳语几句,尤氏听了不免又惊又吓,忙的开口问道:“此话当真?”
贾珍笑道:“怎么不真?”
尤氏又道:“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堂堂……的女儿,怎么会沦落到那种境地。还被人从养生堂抱了回去?这事儿那位营缮郎秦业可曾知道?”
贾珍自得一笑,翘着二郎腿说道:“他知道不知道,都不要紧。只要咱们知道了,不就成了。”
说罢,又嘱咐尤氏的道:“话,我都跟你说明白了。你尽快准备准备,且命人去秦家提亲罢。”
尤氏听了这话,不觉又是一阵犹豫。想了想,因说道:“总得先瞧瞧那位姑娘的为人品xing罢?即便是那位的女儿,也不是正经养在身边的,连个名分都没有。以咱们蓉儿的身份,便是真正的公主也娶得起了。何必如此委曲求全?”
贾珍不曾想尤氏听了他一番话,竟然还会这么想。不免皱眉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尤氏便说道:“老话儿说得好,名不正则言不顺……这样罢,老爷容我家去走一遭,同母亲说一下这事儿,再央求母亲到舅舅跟前儿求证一番。好不好……总该叫那位知道的。”
贾珍闻言,也觉尤氏所言有理,不觉笑言道:“还是夫人心思细腻。既这么着,便请夫人辛苦一遭罢了。”
尤氏闻言,但笑不语。
一时贾珍接了锦乡伯的贴子去他家吃酒听戏。尤氏便命家下人备车,返回娘家。
彼时陈氏母女都在上房陪着老太太说话儿,顺便商讨着给宝哥儿请先生启蒙之事。
闻听尤氏家来,众人少不得面面相觑。一时尤氏进了门,陈氏且问道:“这不早不晚的,你怎么一个人家来了?”
尤氏便笑道:“自然是想老太太和太太了,所以家来瞧瞧。”
说罢,又命银瓶儿托着一个托盘上前,笑言道:“这是江南甄家新送的几匹蜀锦。我瞧着花样儿不错,便拿来几匹,给老太太太太并妹妹们做衣裳穿。”
江南的丝绸织锦自然是极好的,更何况甄家送出手的东西,大都是进上之物。颇受京中诰命女眷们喜欢。
尤老太太瞧着银瓶儿手里的东西,笑着命吉祥接过。且又问道:“这个江南甄家同你们府上的关系倒好。一年到头儿不断的送东西来往。可见是真正亲近的。”
尤氏微微一笑,开口说道:“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老亲。这么些年也都没断过。去年甄家的女儿入宫大选,还特地去了荣府拜访老太太。我瞧着倒是真的亲近。”
说到荣府,众人不免想到凤姐儿小产之事。尤老太太不放心的问道:“你如今觉着怎么样?我瞧着那调理身子的药也吃了几剂了,怎么还不见动静儿?你也上点心,如今荣府的珠大奶奶有了,后进门的琏二奶奶也有了。只有你没动静儿,还好你们宁府没个正经婆婆在头上压着你。否则可怎么好呢?”
尤氏心下也正急着,听了这话,少不得说道:“我也是没办法了。太医让我吃药,我也吃了。就是怀不上,我能怎么办?”
尤老太太见状,只得说道:“要不咱们去外头拜拜菩萨?不是说有些庙上的香火很灵么……”
一句话还没说完,陈氏便打算了尤老太太的话,笑言道:“她们还是年轻的夫妻,很不必这么着。还是顺其自然的好。何况子女的缘分都是命中注定的。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其实大姑娘这会子没动静也未必不是好事儿。她是后进门的媳妇,又是继母,本就不易做。如今宁府蓉哥儿也有十六岁了。等他成家立业有了孩子,便也知道天下最难父母心的道理。到时候大姑娘再怀个哥儿,既终身有了依靠,也能叫蓉哥儿帮衬照顾弟弟。这不是也很好么?”
尤老太太与尤氏自然能听出陈氏这一番话的劝慰之意。尤老太太不以为然,尤氏却是感激的。
大家彼此又在上房内陪着老太太说了笑了一回,见老太太乏了。这才起身告退。
尤氏随着陈氏回了正院儿,陈氏问道:“你还没说,今儿家来到底为了什么事儿?”
尤氏便说道:“是有一件事儿,关系蓉儿的终身大事。我拿不定主意,想请妈和妹妹帮我瞧瞧。”
尤氏说着,便将贾珍意yù为贾蓉求娶秦业养女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
她这话一出口,别人犹可,第一个尤三姐儿便觉出不好来。不等旁人开口,立时说道:“这门亲事可不好。断乎使不得。”
众人吓了一跳。尤氏知道尤三姐儿素来消息灵通,忙开口问道:“这话怎么说?难道妹妹知道什么缘故不成?”
当着众人的面儿,尤三姐儿怎么好同尤氏明说你儿媳妇进门后,容易跟她公公牵扯不清这样的话来?
只得支支吾吾的道:“我又没见过那位秦姑娘,我能知道什么缘故。只是觉着此事太过难缠。稍有不慎,容易引火烧身罢了。姐夫只想着借着这一门婚事攀附贵人。却不曾想过那位姑娘好端端地,为什么会沦落到那样的境地。倘若是有心人使她如此,那位有心人如今可还在贵人身边?可还得贵人尊重信任?姐夫无缘无故替蓉儿选了这么个家世没落的姑娘为妻,外头人不知底细,会怎么看怎么说?倘使那位有心人知道了,会不会认为宁国府是故意同她作对?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此等机密丑事,如果真的被人翻腾出来,那位贵人会不会觉得没脸儿?他真的会领宁府的qíng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尤氏被尤三姐儿一席话问的懵住了,旋即想了想,又深以为然。
是晚家去同贾珍商议。贾珍想了想,觉着尤三姐儿的话有些道理,却又舍不得这么一条独辟蹊径的通天路。思前想后,仍叫尤氏家去打听陈珪的意思。却是想陈珪能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儿表一表宁府的忠心。
尤氏闻言,少不得于次日再次返回娘家。陈氏母女闻听尤氏所言,皆有些不可思议。纷纷议论贾珍是不是脑子里灌了水。尤氏也深感无奈。不过既然是贾珍的嘱托,众人再觉不以为然也不好当做耳旁风。因而陈氏果然趁着陈珪沐休之日带着二姐儿、三姐儿亲去问了一回。
陈珪千算万算,也没料贾珍求他为的是这么一桩事。登时莞尔。他自然是不会相信这些堪比戏文儿的桥段。不过事关太子后宅私事,陈珪也不敢一笑了之,旋即同陈氏详详细细打听了贾珍是如何得知此事,又准备如何举措,且叫人私下印证过了,这才觉出不妥。
饶是如此,陈珪仍旧不建议宁国府趟进这淌浑水。毕竟此事涉及到太子妃,且又是东宫内宅之乱。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即便陈珪自恃深得太子器重,平日无话不谈,却也不敢无缘无故同太子殿下说起这些事qíng。同时他还劝陈氏好生告诉尤氏,且叫尤氏好生劝诫贾珍,不要管这些皇家是非才是。
陈珪纵横官场多年,他的建议自然是老成之言。陈氏得了哥哥的意思,自然马不停蹄赶往宁国府,当面叮嘱尤氏,叫她万万不可答应这一桩婚事。
尤氏素来对陈氏百依百顺,这一次也毫不例外。
是晚贾珍家来,尤氏便将陈氏叮嘱她的话原原本本娓娓道来。岂料贾珍听了尤氏的话,不但不知道明哲保身,反而问道:“这么说舅父他老人家并没有将此事告知太子殿下?”
“我舅舅说了,这可是东宫的后宅yīn私,他一介外官,哪里好管这些。分明是叫太子殿下芥蒂他,还会让太子妃娘娘嫉恨他。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他才不会做。”尤氏一壁说着,一壁劝贾珍的道:“舅舅也叫我好生劝老爷,莫要掺和此事。既然当年早有定论,如今便也尘归尘土归土,还翻腾这些旧事做什么?左右咱们这样的人家,早有皇恩庇佑,很不必如此投机取巧的行事。”
贾珍闻言,反而冷笑道:“他都没跟太子殿下提起这事儿,怎么就知道太子殿下听了这消息必定不高兴呢?我倒是觉着,他是怕咱们借此机会攀附了贵人,今后且比他得势罢了。”
俗话说人要是鬼迷心窍,任人再劝的苦口婆心,他也是听不进去的。尤氏觉着贾珍便是如此。
既见贾珍油盐不进,尤氏索xing也不再劝。于次日一早竟带着贾蓉到了荣府请安。彼时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凤姐儿并三chūn都在。大家彼此厮见过,陪着贾母说笑一回。尤氏便少不得提起贾珍意yù给贾蓉聘个五品京官之养女为宁府长媳之事,尤氏且笑道:“还请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明鉴。我虽是后进门儿的,于蓉哥儿的终身大事上拗不过老爷。可蓉哥儿好歹叫我一声娘,我也要替他cao心这一回,方不辜负他这一份尊重。咱们贾府是什么样儿的人家,且不用我多说。只说蓉哥儿乃是我们老爷唯一的子嗣,将来这宁府必定是他的。他的太太便是我们宁府的当家太太。因着这一层关系,我想蓉哥儿媳妇即便不是王公清贵之女,好歹也要家世清白,来历明白才成。哪好随便挑个五品营缮郎的女儿……还是个不知从哪儿抱来的养女。倘若这门婚事当真成了,今后外人会怎么说怎么想呢?”
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不曾想到尤氏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免大惊。贾母因问道:“好端端地,珍儿为什么会看中这家的女儿。这当中的内qíng你可知道?”
尤氏当然知道,不过她总不会这么承认。只好笑道:“我哪里知道老爷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只觉着这件事qíng不成体统。可惜我人微言轻,劝不得老爷。只求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帮着劝一劝罢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八爷党 红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