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珑平静地问道:“为什么?”
第一次,他看着胤祥的眼神冷如寒冰,仿佛不认识他一样,又说:“你答应了等我,我成功了,八爷收回了成命,我还在两个时辰内回来了,你为什么这么做?”
胤祥抬起头,声音不大,像要努力跟他解释清楚:“二弟,造反这种事,有风就是雨,他们跟这事有gān连,只有死罪一条,我皇阿玛不会饶过他们,也不会饶过跟他们有关系的人,别说是你,就是王亲贵族,只要跟造反沾边,都不会有好下场。”
林珑笑了,满是嘲谑,像是听着一个讽刺,胤祥皱了皱眉头,认真说道:“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让我八哥答应你了,但你不了解我八哥这种人,你也不了解躲在暗处的许多双眼睛,许多口舌,你不了解这世上的许多是是非非,它们是没有道理可言的,他现在可以一时心血来cháo,放了这些人,但依他的xing子,他身后必然会后悔,到那个时候,你就是头一个大逆不道的人,你就是他的眼中钉ròu中刺,是你的出现让他完美的计划多了一个不该有的缺憾,这会给你之后的路带来许多灰暗的不测,正因为我了解他的yīn暗,所以我不能让你涉险,我也为这些文人的死叹息,但是和他们的命比起来,你的命更值钱!”
林珑低头默默听着,微笑道:“你说错了,其实我生来就是贱命,正是为了要摆脱这些,所以我努力在改变自己,我跟你结jiāo,向你求一个官职,不过都是出于这个目的,我接近他们,敬重他们,我在用他们博大jīng深的思想来改变自己身上的庸俗,一样如此,有时我会有一种错觉,我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改变,我可以在各种境况中游刃有余,已经很厉害了,可是今天我才知道,自己的能力渺小的有多么可笑可叹,无论我怎么努力改变,我都是贱命,厉害的是八爷,是这些士兵,还有一边答应等我,让我像一只狗一样奔跑于两地,这边却下令处死这些人的你,厉害的是十三爷你啊。”
天色一片灰暗,浓稠的乌云不堪重负,几乎像要坠落下来,斗大的雨点一颗颗掉落,雨里的两个人彼此对视,谁也没有动。
末了,林珑迟钝地移开血红的双目,转过身去。
胤祥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沉痛,慢慢说道:“你说的对,是我出尔反尔,我的确做了一回小人,但是你知不知道,今天这些话,如果换成别人,我是一个字都不肯说的,这些肺腑之言本应该烂在肚子里,因为哪一句对我都是大不利,它可以让我的光华瞬间消失,让我的尊贵大打折扣,可以让我身为皇子,却再得不到皇阿玛半点重视,我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
林珑怔怔半晌,无声无息,垂头默默走了,大雨滂沱,浇在林珑的头上身上,他似乎半点感觉也没有,躲雨的百姓早跑得尽了,灰蒙蒙的天地间,只有这样茕茕孤单的一个人慢慢前行,县官亲自讨好地过来给胤祥打伞,笑道:“十三爷受惊了,监刑已毕,天气转冷,下官备了酒席,请十三爷赏脸喝一杯热酒,热热身子罢?”
胤祥好半天,才将目光从林珑的背影上移开,嗓音暗哑,答非所问地轻声说了一句:“送一把伞给他。”转身走了。
县官连忙追上去,脸上愣了一下,看看他,又看看林珑,忽然明白,忙喝命小子快给林珑送伞去,这边众人众星捧月般将胤祥卫护走了,不提。
话说林珑失魂落魄一般回了贾府,脑中始终嗡嗡地想,什么都没有,却惊天动地,他忘了骑马,忘了雇一顶轿子,曾有人给他送来过一把伞,他接过来了,谁知到了府上的时候,发现自己早把伞弄丢了,雨什么时候变小,天什么时候黑下来的,全然不知道。
恍惚中,见许多小子惊怪地凑上来,口中叫着‘二爷’,连忙递手巾,拿手炉来,林珑推开不理,高一脚低一脚地回了小九寨,丫头们也吃了一惊,都围上来伺候,唧唧喳喳,皆是天地间虚无的幻声,林珑心中烦躁,喝命都走开,自坐在桌边椅子上凝神发呆,雨水滴滴答答顺着头发脸颊衣服裤脚滴落下来,不一会儿湿了一地。
却依稀听见黛玉的声音,在门口问道:“在哪儿呢?我瞧瞧去。”说着,人已经悠悠然进来了,林珑见她进来,挤出一个笑,说‘妹妹’。
黛玉自他走时,已经隐隐猜到要去做什么,料其心中定然挫败,却不期其竟似这般颓废,心下一紧,很是难受,忍了忍,方回头对丫头说道:“这样冰凉衣服,定然闹出病来,你们该烧些热水去,伺候他换了衣服才好。”
丫头们嗫嚅着说‘二爷不让。’
黛玉道:“我来了,看他还敢不让。”
便且先避了出去,丫头们依言服侍林珑,果然林珑不说什么了,遣走丫头,自己将gān净衣服换了过来,龙儿忙叫小丫头将湿衣服拿下去。
小丫头正抖着衣服,经过黛玉,却听‘叮’的一声,一样翠绿晶莹的东西掉落下来,黛玉纳闷,便过去捡起来了,细细辨认一回,觉得甚是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且先握着不说,直等着林珑洗了热水澡,又看着他喝下姜汤,见他的jīng神较之方才好多了,方将翠玉拿了出来,说道:“这是方才从哥哥衣服上掉下来的,可是谁给哥哥的?”
林珑见到翠玉,想起胤禩说过的话,想到这玉尚未曾用,众人皆成土中之鬼,心下顿生凄凉,苦笑了一笑,淡淡说道:“八爷给我的,让我说服妹妹戴上。”
第63章:阎罗qíng思
上次说到黛玉见到林珑身上的翠玉,觉得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便问其何处得来,听林珑说是胤禩的,心中一惊,想了一回,因思道:怪道看着眼熟,倒像在哪里见过的一般,竟是他的!
眼前依稀现出孩童时候,在林府被胤禩纠缠,自己将他一意要自己戴上的翠玉掷而不取,胤禩赌气说的那一句:你放心,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戴上它的!虽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却一直只不过将这当作一句孩童气话罢了,不想他竟认真记了这么多年,如今竟叫林珑来说服自己,其心思真真可惧。
更叫黛玉惊讶的是,林珑说起这些,竟可以如此平平淡淡,半点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妥。
便淡淡一笑,问道:“既这么说,哥哥是打算说服我戴上这玉了?”
林珑看了一眼那玉,无jīng打采说道:“原是这么打算的,八爷说,若能戴上了玉,他便可以放人,如今也用不着了。”惨然摇头一笑。
黛玉只得笑道:“哥哥仁慈心肠,无可厚非,倘若哥哥果真来对玉儿说,我为救那些人,也未必不会答应哥哥的,可是,若我戴上别人的东西,意味着什么?叫人知道了,会说什么?哥哥可曾想过了?”
林珑听得愣愣的,似有些想不通,忽然笑道:“不过是戴几天而已,不痛不痒的,又算不上什么信物,别人又说什么呢?妹妹多心了。”
黛玉蹙眉半日,看着林珑,好半晌,方点头笑道:“既哥哥这么想,我也没什么话可说的,既然哥哥认为是我多心,权当是我多心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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