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走到售票处时,缇奇突然飞快地抬手拉低帽檐遮住脸,近乎慌张的举动让辛西娅疑惑不已,接着就知道了原因——戴着口罩的棕发男孩一头撞上她的肩膀,抬起头后露出半张有点眼熟的面孔,辛西娅首先想起的却是他曾给过她的那颗糖所拥有的甜腻味道。
伊兹,这是男孩的名字,她还记得。莫莫与克拉克也在,但因为那时她的注意力都在缇奇身上,所以分不清他们谁是谁。和缇奇的反应一样,认出他们的那一刻她也摸了一下头上的帽子和面纱,确认它们是否能够完美无瑕地掩饰自己的容貌。
缇奇在伊兹因为撞到她而向后跌倒时脚步乱了一瞬,一只手下意识抬高了一些,看到她扶着伊兹站稳后他才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加快几步走向售票窗口。
“对不起,夫人,我不是故意的……”伊兹揪着衣摆,忐忑的目光接触到辛西娅脸上的黑纱后又垂下去。
“夫人实在是抱歉。”莫莫和克拉克同样没敢往她的面纱上多看两眼。因此他们三个人都没有认出她这个曾只有一面之缘的过路人。
辛西娅摇了摇头,含糊地说了一声“没有关系”,转身向缇奇走去。
走远了之后,交谈声从背后传来,不知道是莫莫还是克拉克的青年问道:“伊兹,不要紧吧?你刚才在看什么?”
伊兹指着缇奇对他们说:“那个人看起来好像缇奇啊。”
“不会吧?”
听到这里,辛西娅状似无意地走偏一步,挡在他们和缇奇之间。
谈话中断了一下,另一个青年笑着否定:“不可能的啦,那边那位一看就是个贵族大少爷。说起来缇奇那小子也真是的,跑去干私活这么久都没个音讯,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别乱说,他那么大个人能出什么事。”
三个人的声音逐渐湮没在嘈杂的环境里。
辛西娅走到缇奇身边:“他们已经走了。”
缇奇这才落笔在账单上签字,而后接过窗口里递出来的车票。似乎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回过头。
也许是为了避免意外再次发生,这一次莫莫和克拉克将伊兹夹在中间,细心地为他挡开周围的行人,伊兹牵着他们的手,三个人的背影温馨无比,那情景让缇奇的眉眼柔和下来。
直到他们消失在人群里,他才收回目光。
“上车吧。”
虽然不知道那三个人坐的是哪趟车、要去什么地方,但为了避免再次遇到他们,缇奇买了头等厢的票。头等厢是独立车厢,私密性很好,在这里不必注意繁文缛节,也可以谈论些不宜公开的话题。
一进车厢缇奇就脱掉了大衣和帽子,辛西娅同样脱掉斗篷,将它们全都挂上车厢内配置的衣架。
缇奇没有正形地歪在柔软又宽大的座椅上,恢复了诺亚的姿态,令人气闷的领结和衬衫扣子都松开了。和人前那个举手投足都一丝不苟的贵族不同,现在的他浑身都散发出随意而慵懒的气息,仿若完全变了一个人。
有的人为扮演截然不同的身份而苦恼,有的人却会发自内心地乐在其中。
“你的朋友们很担心你。”辛西娅坐到他对面的座椅上。
“我知道。”缇奇笑起来,笑容温柔又充满怀念,很难想象这样纯粹的正向感情会出现在他身上。
一直以来她都知道这个男人有着怎样矛盾的灵魂,接受他的爱,意味着同时也要接受他的恨。然而这份爱与杀的矛盾究竟是他的本性,还是只针对她一个人?
辛西娅看了他一会儿,缇奇转过目光,视线相交时她问道:“你和他们在一起时也会想杀了他们吗?”
笑容沉淀下来,缇奇转头望着窗外的黑暗,许久之后才笃定地摇头:“不一样。他们不是驱魔师,他们的心脏里也没有寄宿着圣洁。”
——所以你才能以完全的自我与他们相交。
“你还打算回到他们身边吗?”她继续问道,缇奇毫不犹豫地点头:“虽然这边的生活非常有趣,但对我个人来说还是白色的那一边比较自在,不用循规蹈矩,也不用天天参加上流社会那些高雅的活动,老实说那种日子我过得也挺烦了,几十年了没有一点变化。”
辛西娅没有理会他玩笑一般的抱怨,“可他们是人类。如果千年伯爵的计划真的成功他们也会死,那时候你要怎么办?”
或许是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或许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缇奇沉默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两人都再没有提起昨晚的事。火车在朝阳的映照下驶进X国境内。阔别数月,X国的战况愈演愈烈,火车在越过国境线时停了一次,接受X国边境驻军的检查,一个小时之后才被放行。受到如此厉兵秣马的气氛影响,火车重新开动后连车速都隐隐透出惶惶不安,因此当他们到站时已经过午了。缇奇带着辛西娅随意找了一家餐厅解决午餐。
走出餐厅时,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出头的报童从街边走过来,举着一份报纸向他们兜售:“先生,夫人,买份报纸吗?”
寒冬里他穿着单薄的衣服,捏住报纸的手指冻得通红,装报纸的背包已经见底了,看来只要再卖出这一份他就能回家。辛西娅正要拿钱,摸到柔软光滑的布料时才想起来她现在穿着的不是团服。很多驱魔师都习惯让教团埋单,包括她,以前她会在口袋里放一些零钱以备不时之需,但现在她身无分文。倒是身边一路上也都在给千年伯爵寄账单的男人掏出了几个硬币——辛西娅猜那是他用来买烟的钱。
报童立刻递上报纸,伸手接过硬币,认真地数了数。
“请稍等。”他在背包里翻找零钱。
“不用找了,就算是小费吧。”缇奇拍拍男孩的头,笑容和蔼又可亲。报童喜笑颜开,大声道了个谢。
餐厅的侍者为他们雇了马车,上车后缇奇随手将报纸搁在一边,看起来毫无兴趣,他会帮助报童也只是因为那孩子让他想起了伊兹而已。
“给我吧。”辛西娅摊开报纸。
头版头条依然没有离开战争,几个月前的报道中即将担任和平使节的外交大臣在本次和谈会议中受袭,对方主事者在签署停战协议时突然举枪射击,大臣逃过一劫,他的助手为了救他却命丧当场,因此和谈破裂。这件事像□□一样让数个国家在短短几天之内接连宣战,甚至还逆转了本国国民对战争的态度,报纸上几篇出自不同作者之手的报道以了了数言尽显民众高涨的战争情绪,曾经占据主流的反战一词已经踪影难觅,翻到背面赫然是一整版的战争动员与征兵启事,连艺术版块都在以五花八门的方式歌颂战士的英姿。
算一算时间,战争规模爆发式扩大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换言之,也就是教团总部受袭没多久的事。
人类的战争一直都与正史背面的千年之战息息相关。战争导致死亡,死亡孕育恶魔,而前段时间千年伯爵正好损失了大量恶魔。辛西娅翻回第一页,盯着照片上正在发表公开讲话的嘉美洛特大臣,“这个嘉美洛特……是罗德的那个嘉美洛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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