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他怎么了?”凌远陡然一惊,一翻身坐起来。
“在医院大厅勘察现场突然晕过去,刚送进去急救。”薄靳言撇了撇嘴,说话一点情面都不留,“你在这里躺着睡觉倒轻松了,把烂摊子都扔给了别人。”
良久,凌远僵硬地站起身。
“……我去看看。”
薄靳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重重叹了一口气。
————
凌远不知道自己在急救室外等了多久。
有人过来向他汇报情况,有人劝他休息一会,他看着他们的嘴型张张合合,却连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从小被养父母养大,彼此关系冷漠而疏离,在遇到李熏然的父母之前,他几乎未曾感受过什么才是真正的亲情。
恋人之爱,父母之情,冷血的凌远活了将近三十年,才真正拥有了他的世界。然而,老天竟这般亏待他。先是夺走了他的爱人,现在灾难又降临在了父母头上。
凌远恍恍惚惚地想起自己行尸走肉般的职业生涯,想起病床上那些冰冷的尸体,想起那些明朝暗讽的长枪短炮,想起那些哭喊着骂他的病人家属。
是……自己做的孽吗?
急救室的灯突然灭了,凌远霍地一下站了起来。
“什么情况?”
“脑梗塞,”刚出来的大夫叹了口气,疲惫地摘下口罩,“万幸不严重,不用做手术,先吃点溶栓药试试。”
凌远的心脏逐渐麻木,他咬破了舌尖,血腥味弥漫在口腔中……
“那麻烦你了,不要告诉家属,先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主治大夫看他掏出手机却并没有接起,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不是要紧的电话?”
凌远回过神来,抱歉地笑了笑。
“不是,是闹铃,不过……也有电话要来了。”
他冲不明所以的大夫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往电梯走去。
谢晗,放马来吧。
凌远按下电梯键,腰背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电梯停在五楼,叮咚一声打开了门。
他的眸中波涛汹涌,其中闪着一线狭长如刀的光芒。
就让我看看,你究竟还有什么本事。
————
沉重的坠腹感忽然消失了,筋骨的酸痛也逐渐缓和,他仿佛整个人都飘在了云端。
李熏然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入眼的是一块被漆成蓝色的天花板,角落里还贴着一张可笑的小熊贴纸。虽然这样的搭配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是他心底却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这里是……
“熏然,还不起床吗?”
李熏然慢慢地撑起身子,看着兜着一件皮卡丘围裙的凌远举着铲子,倚在门口笑得正欢。
“……凌远?”
我……不是已经和凌远分手了吗……?
李熏然还是没有回过神来,他有些发愣地看着凌远走过来,顺从地抬起头,接受一个无比自然的早安吻。
“还腰酸吗?今天不去上班了?”
清晨。皮卡丘。早饭的香气。凌远。这就像两人同居时的无数个清晨之中的一个。
碎片一点一点地拼接起来,连成一张完整的地图。
“谢晗呢……?”
凌远皱起眉,把怀里赖着不动的人扒起来。他亲了亲小狮子还泛着油光的鼻尖,眼神却是一片严肃。
“又做噩梦了?怎么不跟我说。”
“梦?”李熏然睁大了眼睛,雾蒙蒙一片。
“对啊,都是梦,”凌远温柔地笑了笑,探身捏了一把肉鼓鼓的包子脸,“不要再想那个大坏蛋了,猜猜今天早晨吃什么?”
梦,原来都是梦。
分手也好孩子也好绑架也好,都是梦。
小狮子忽然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炒米饭,加了培根的。”
“狗鼻子,”凌远笑起来,使劲揉了揉身前人本就睡成一团鸡窝的头发,“还有刚榨的西瓜汁,快去洗个澡,出来吃饭。”
“好嘞!”李熏然大字型躺回床上,从左到右滚了一圈,精准地掏出躲在被子各个角落的所有衣服,冲凌远摆了个鬼脸,遛着鸟就窜进了浴室。
“哎——小心着凉!”凌远作势要拿锅铲揍他,看着小孩儿颠颠地泡进浴室,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我去把饭盛出来,你洗好了就过来。”
“好——~”
李熏然拖长了尾音,末了还带了一个卷卷翘翘的撒娇的弯儿。他把花洒开到最大,任由温热的水淋了一头一脸。
原来一切都是梦!
小狮子的心情好到飞起,简直就像绑了火箭的热气球,轻轻一戳就会爆炸开来。
他开心地哼起了歌。一边刷牙一边咧嘴,冲着镜子里满嘴泡沫的自己傻笑。
做了噩梦还能醒过来,真棒!
谢晗什么的统统滚蛋,就这样一直、一直、一直和凌远在一起吧!
第13章
“东南六十公里,平沙镇,一个废弃的小教堂。”
军绿越野车在高速路上飞驰而过,如同暴风中一道一闪即逝的叶影。薄靳言不常开车,一开就是丧心病狂的生死时速。
凌远几乎是陷进副驾驶,撑着额头一言不发。他蹙着眉,另一只手死死攥着车门把手,青筋都凸出来。
薄靳言见他没有接话的意思,暗暗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据说废弃了四五十年了……当时出了个命案,好像是一个男的把自己偷情的妻子给肢解了,就挂在耶稣的十字架上。村里人觉得不详,那个教堂慢慢也就没人去了。”
“还有多久?”凌远掐着气音呻吟了一声,嗓子哑得可怕,带着锈味。
“二十分钟吧——”薄靳言耸耸肩,一脚油门嗡地踩下去。凌远没坐稳,额角狠狠磕在窗玻璃上。
“嘿,现在是十五分钟。”
————
李熏然嘴里叼着牙刷,身上裹着一条浴袍,赤着脚从卧室跑出来。
“老凌老凌!”
凌远怕吵着小狮子,做饭的时候总是关着厨房门。门是磨砂的,在外面能影影绰绰地能看见一个明黄的身影。
“又叼着牙刷到处跑!”门哗啦一下被拉开,凌远端着两个盘子出来,中间还架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小碟子。李熏然一只手刷着牙,一只手伸上去想帮人一把。
“别动,净添乱了,”凌远连忙高难度地扭了一下身,把唯恐天下不乱的小祖宗隔开,“身上还滴着水呢,也不怕感冒?嘿,鞋都没穿,你长能耐了啊?”
李熏然退了一步,严丝合缝地躲开凌远装腔作势糊过来巴掌。他嘴里吐着泡泡,讨好地挤了个鬼脸:“不是有地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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