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看见你身上的血迹时确实後悔过。」
「後悔什麽?」
「蹚浑水。我这辈子因为同情心吃了不少苦头,我没想要再重蹈覆辙。」John的视线又回到了杯子上,「但我控制不了自己。对你。」
他是个医生。他有职业道德。Sherlock告诉自己,他醉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
「我让你同情……与怜悯吗?」语毕,Sherlock端起酒杯啜饮一口。现在连他都觉得琴蕾太甜了。
John感觉Sherlock饮酒的模样煞是好看,却又感觉他举手投足间有一股孤高的悲哀,「我在你身上看见了失落。」
「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很失落,尽管你不想承认,还想若无其事地与我谈天说地。」
「……哼。」Sherlock短促地笑了一下,完全的表里不一。这个John Watson还挺精明,他却不希望他精明在这个时候。
「今晚我们谁也不欠谁。很高兴见到你,医生。关於你对琴蕾的评价,我会谨记在心。」
Sherlock把杯子扣在桌上,起身时不小心闷哼一声,却不巧被John听见了,「你得去医院包扎。我可不是在求你,这是命令。」
Sherlock望了他一眼,接着隐没进人群里。
就像落荒而逃。
他希望John不要找到他,这个夜晚该到此为止了。再这麽下去,Sherlock真的会发疯的。当他终於来到门口,即刻迈开大步往来时的方向走去,与人潮背道而驰。
如果他能奔跑,他肯定会那麽做的。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侦探走得更急了。
他回到最初的那条死巷。
Sherlock踏进去,就像寻求庇护。他脱力一般靠在墙上,现在就算要他把自己塞进垃圾桶里,他也会甘愿的。但他更愿意抽根菸冷静冷静。
口袋里的菸盒让Sherlock缓和不少,他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翻遍了全身却没找到打火机。他懊恼地骂了声「该死」,嘴里的香菸却没打算放下来。就这样吧,做个样子过过乾瘾也好。
他再一次抬起头,是听见巷口传来的细微响声。他抬起一双疲惫的眼睛,那里有火光。是打火机。
是John Watson。
军医走过去,把Sherlock嘴里的香菸拿出来丢在地上。「我可没打算帮你点燃。」
侦探笑了,笑得毫无悔意,「那麽我不知道你跟踪我到这里是为了什麽。」
「你答应我的,一杯酒之後到医院,」John双手抱胸,「我还陪你喝了两轮。」
「你可以别管我。我不会死。你热心过了头。」
「但你也不能——」
「够了,你是我的谁?我的生死、□□与你无关。」
语毕,侦探又要离开。John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是医生。我一定得带你到医院。」
「为什麽?」
「你这家伙太令人担心了!」军医小小的身板,吼出这麽一句本应毫无威胁性,但Sherlock感觉他是真的急了:「我担心你,Sherlock Holmes,我不知道为什麽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你激起了我该死的同情心——听着,为了我,现在给我滚去医院。我带你去。」
他气急败坏地说了一串,可Sherlock只听进了一句:
「我担心你。」
他觉得自己的判断力再也派不上用场了。此时此刻、迴圈不已的梦境里,他的理智再也起不了效用了。
他彻彻底底被击溃了。
Sherlock一反手,握住John的手腕,另一手按着他肩膀,把军医整个压在墙上。
他狠狠地咬了他的嘴唇。狂暴而凶残。
当他尝着John唇上的血腥时,Sherlock整个人乃至禁锢住他的双手都是颤抖的。如同一片入秋的叶,在寒风里逐渐消瘦,最终飘零。
Sherlock感受到John在挣扎,他的动作遂轻柔起来,像是下最後通牒,像是全盘皆输以前最後的求饶。
或许这才是一个吻该有的样子。他汲取着John的氧气,他甚至还能感受到血腥味里一丝琴蕾的香甜。他要把眼前这人留在这里,在这残败的陋巷里,在这觥筹交错的夜晚里。
John的手被Sherlock紧抓着,但他还是知道有个办法能让自己脱身。他把手伸进口袋,Sherlock的手掌便跟着触上了他的裤袋。果不其然,侦探松开他,道:「你带了枪?」
「随时。避免这种时候。」他喘着气说。
医生以为这多少能达到吓阻效果,谁知道Sherlock出奇冷静,「果然是你。你一直都是这样。也好,我希望你一枪打死我,我还不用到街上给巴士撞。」
他换成咬上他的颈子,一路啃咬到肩膀,连John都不知道自己胸前的衬衫扣子是几时被解开的。John握着枪的右手被迫着高举。军医整个人贴在墙上,Sherlock正把枪口转向他自己——这个疯子!军医奋力把枪指向天空,顷刻之间,走火了——Sherlock因为突如其来的枪响愣了一愣,John二话不说朝着侦探的太阳穴就是一拳,力道拿捏得刚好,能让他仓皇倒地却又不致脑震盪。他肩上被狠狠咬出了伤口,还留有齿痕。
「浑蛋。」John颤抖着说,而倒在水坑里的Sherlock则一脸茫然瞪着他唇上与肩上的血。那是他的杰作。
他不辩解。没什麽好辩解的。会导致这种场面全是他的错。
「我说了担心你,不是这个意思。跟你喝酒,也不是这个意思。全错了。」John拿掌根抵着额头,看上去就和Sherlock一样懊恼不已。
「对不起。」侦探仰面说道。他并不冀望能得到John的谅解。他这辈子欠他的够多了。
死巷里的沉默气氛逼得军医走到巷口,他背对着Sherlock把扣子一个个扣上,「我会常去那间酒吧。为了你。如果你需要我,我们总会遇到的。」语毕,便离开了。
Sherlock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把手放进口袋,却摸出一个打火机。John不知什麽时候放进去的。
侦探轻轻一笑,燃起一根菸,回到纸箱上,迳自抽了起来。
*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通知你,John Watson,他——」
—————
*:老街(Old Street)位於东伦敦,类似於酒吧街,一到夜晚就非常热闹。
*:琴蕾(Gimlet):以琴酒为基酒的调酒,加上莱姆汁。
*:沉默的第三者(Silent Third):以威士忌为基酒的调酒,加上橙酒与柠檬汁。
第11章 Chapter 11
他忘了怎麽呼吸——他不能呼吸。
Sherlock发现自己落入冰凉的潭水里,持续下沉——这里的水质有些黏稠,指尖的触感令他头皮发麻。Sherlock阖起眼睛,挥舞着四肢向上游去。
一个人将死之前会把人生整个地倒带一次,Sherlock觉得自己方才就这麽做了。
他的情感一直是破碎的、片段的。像一面满是裂痕的镜子。像是上个梦境的最後,他把烟蒂与打火机猛力摔在地下,再狠狠地踩个粉碎。
他是带不走的。唇齿间,腥咸、甜腻、浓苦,他是一项也带不走的。John的眼睛像打火机最初迸发的零星火花,他想把那点光亮留在自己掌心,让灼人的高温在自己手掌上烙印下一个神圣的单词:Joh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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