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阿诚越来越有本事了,都会读心术了。”明楼拍拍他,“明日什么打算?”
原本明楼是想忙里偷闲,和明诚在家好好呆几日的,现下看来不太可能了,“你兄长有没有说要通知重庆家里还是怎么样?”
“他又不是特工,能怎么样,大概是等回印度之后,像以前寄家书一样,把信捎回去吧。”明诚说起这些事总是有些怏怏的。
血缘之亲不可断,然而这些年的辛苦,和那个从未谋面的家,距离太远了。
明楼知道明诚替方孟敖传递点消息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前日明诚愣是还通过别人的商业电台给明台递了大姐的嘱托——也就是些嘘寒问暖问问小侄子的闲话。
至于明诚偷偷背着他给明台送的东西也是多了去了。现下他既然没有提帮方孟敖的忙,估计也真是气狠了。
“这次的长远任务……”明楼语带提醒,明台去潜伏的,可是明诚亲爹的眼皮底下。
“公事公办。”明诚整整领带,“我已经发报了,和那边的人联系上了,已经有军统站的人追查中央银行可能有的日本卧底了。”
虽然是自己的亲爹,以前不知道,但是明诚还是对方家有所了解的。至少方步亭,不可能是汉奸。
明楼还是有自己的计较,“美方那边你想办法也去交涉一下,未必是我们这边出了问题。重庆山高水长,我们军统上海站也不是万能的。”
“我兄长找上门来和美国那几个家伙脱不了关系吧?”
前后的事情串起来想想,明诚也明白了十之八九。
那批物资之前就是他们运走的,想来也是那时候碰见的方孟敖,“间谍这几年招人都不上课了是吧。”随随便便就透露这些信息,万一不是,或者方孟敖不是好人,简直就是把明诚和明楼往死地里送。
明楼想得更清楚,“你兄长,看起来就是一脸英雄好汉。”
长年地飞行死亡航线,那样艰苦的环境,明诚也知道方孟敖的不容易。自己在上海周旋于各方人士之间,平衡各方势力,背着汉奸的骂名,终究过得还是世家少爷的日子。
再不济,他还有家,还有家人。
方孟敖常年的,一个人,孤独地来去在雪山之巅,蓝天白云。连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家国亲人都放在心里,一月一封书信,一年十二封,十二张照片。触摸不到任何血肉的温度。
报国,是信仰,又有谁,不曾孤独呢。
明诚是刀子嘴,比豆腐还软的心。
第二日还是置办了一大堆的东西给方孟敖,全部堆去梁仲春的宅子里。连着几日都去找方孟敖,绝对不空手。
方孟敖还记得那日明诚愣是在一堆账目之中找出一百块钱的缺来,拿不准自己的幼弟到底是缺钱还是不缺钱,又想,幼弟就算管着明家一些钱,但终究不是自己的,临走时,怎么也不肯收,非要明诚留给自己。
“给你你就拿着。”明诚纵容明台那个混世魔王惯了,“上海什么没有,你回了军营,还能有这些东西?”
“你留给自己不好?”方孟敖意思是明诚自己偷偷收着用,“我回了军营,有饭吃有衣穿就行了,哪里讲究这些。”
梁仲春看出了些门路,“孟先生,阿诚不缺这些东西。明家大半产业都是阿诚经手,他真想要,会没有?”
“你不收我不高兴了。”明诚甩出了撒手锏。
“我憋着口气就来找你,什么也没有给你。”方孟敖看着自己幼弟,这么出色的一个人,“我回去之后给家里捎信……我身上也没有什么东西,这个你拿着吧。”
是那张全家福,泛黄得很厉害了,看来是方孟敖一直拿着,常常看的东西。
明诚顿了一下,收下了,放进了自己的皮夹子里。
“那个给我好么?”方孟敖看见明诚皮夹子里有一张他和明楼的合照,问得有些小心翼翼的,原先他想拉着明诚照相,但是明诚做了那么多年的特工,习惯使然,除了自己的家人和必要的大场合,是从来不照相的。
明诚不可能给的。然而他从衣兜里拿出一个信封,“你拿着这个吧,我现在不大照相,有几张以前的旧照。”
方孟敖是深夜里离开的,走得是海路。带着那些货物,他的兄弟能多几分活命的希望的货物。
他打开了信封,里面确实是几张照片。
十岁的明诚,站在明家的院子里,笑得轻轻的,有些拘谨。
十五岁的明诚,在客厅里,弹琴。
二十岁的明诚,在巴黎的一个镇子上,支了个画架,在涂抹着什么。
还有一张,现在的明诚。
他说不照相,却还是单独照了这一张,一身挺括的风衣,一丝不苟的头发,笑容清淡,眼神清澈。
“三十年骨肉分离,生疏本不是所愿,明诚这些年混迹人情世道,走的和兄长不是同一条路。然血肉情深,从来不舍。望安好,来日再见之时,当是和平之日,共唱凯旋之歌。”
明诚的字,飘逸,却有风骨。信纸太薄,方孟敖折得很小心,生怕有所破损。
他把信封贴身放着。看看舷窗之外,黑夜里的大海一片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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