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三十年,早已心如死灰,今日今时却汹涌澎湃,八尺铮铮铁血男儿,泣不成声。
兄弟都许了国,家是纸上的字眼,然而亲情,是血液之中的信仰。
13
重庆,方公馆。
大年初十的那一日,明台一家被邀请至方家做客。
往日里明台都是一身长袍,朴素得很,还装模作样地带着眼镜,扣着顶绅士帽子。
可是方步亭是什么人?
与其故作伪装,不如不装。演到深处,把自己变成那一样的人,才是最真实的。
明诚每个月都能通过各种门路给他捎东西。明台知道自己哥哥的本事,但是他也知道他的大哥要是管他这些才有鬼了——顶多是要钱给钱,你爱吃不吃爱买不买。
哦,大哥的钱,还不是阿诚哥在管。
“阿诚哥的眼光就是好。”明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上好的暗棕色西装,剪裁得非常精致,深蓝领带。
“你带哪块手表?”锦云在旁边问道。她也换上了一身暗紫色的丝绒旗袍,盘着精致的发髻,端庄得很,“上次陪你演成那样子,我这次可是难圆场了。”
“不用圆。”明台挽着妻子的手臂,看着锦云臂弯中穿着小锦袍的儿子,“你浑身上下哪里是刁蛮的人?”
木兰从下午开始就在方公馆翘首企盼着明台一家。原本她还死活要方孟韦去接,方孟韦拗不过,准备妥协,谢培东到底看不下去了。
“你让你小哥大过年地开着警车去接人?人家街坊邻居怎么看黎先生?”
“家里又不是只有警车。”
“整个重庆谁不知道你小哥是警察?”谢培东敲木兰的脑袋,“孟韦啊,你也别老惯着他。”
明台一家出现的时候,不独木兰,连方孟韦都愣了。
“黎先生……你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木兰愣愣道。
“我自然只是我自己,不同的场合,自然不能太过怠慢。”明台笑得和蔼。
谢培东看着他,知道是个不简单的人。
“木兰顽劣,给先生添麻烦了。”饭桌上,方步亭对着明台举起了酒杯。
“不敢。”明台半起立,杯口低了方步亭一截,“为人师表,当如此。黎某落魄了几年,有这一群学生在侧,也甚是欣慰。”
“大爸,你们不要说这些无聊的场面话。”木兰坐在锦云的旁边,一直看着锦云怀里的明安,“先生您的宝宝真可爱。”
方孟韦也伸长脖子去看,“诶,比木兰你小时候好看。”
木兰当即瞪了他一眼。
“木兰,”谢培东喊了她一声,“当着客人的面也这么不礼貌。”
“无妨,”锦云笑道,摇了摇怀里的儿子,她再一次见到和明诚一模一样的方孟韦,还是觉得不自在,“谢同学是家里的幼女,我们家鸿原也是家里的幼子,小儿,总是宠一些。”
木兰还记得那日锦云的呼天抢地呢,但是锦云今日的端庄看起来明显顺眼多了,“黎先生家里有兄弟么?”
“有长兄,有长姐,当年时局不好,都不在了。”明台点到即止。
方步亭看着这个所谓“家道中落”的钢琴老师,“黎先生去过巴黎留学?”
“啊,十五岁的时候被家里送去了法国,”明台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手法非常得当娴熟,“上了高中,上了大学,略呆了些日子,然而欧洲战场烽火四起,便回了上海。”
“上海也不太平。”
“家里有点祖业,不过后来也没有了。”明台看向锦云,“我和内子结婚后,在上海也勉强度日,前些日子辗转来了重庆,想着以后时局变换,重庆才是安家之处。”
明台不掩饰自己的聪明与盘算,是为了告诉方步亭,他接近木兰,不管是不是有心的,起码没有别的目的。
“黎先生身上,有世家风范啊。”谢培东说道,“家道好不好,都是暂时的,我们家这几个,孟韦还算争气,木兰就顽劣不堪,然而两个家伙都学不到一点家传。”
明台看看扁嘴的木兰和只顾埋头苦吃,根本不理他的方孟韦,心想你们家的家传都到我阿诚哥身上了吧。
离开了明诚,明台才发现自己其实也算不上顽劣,学的东西,也比身边的人精通多了。
“我最近一直有好好练琴。”饭毕,众人移座客厅,木兰便不许方步亭和谢培东再和明台说那些打官腔的话,“我弹给先生听吧。”
“这家里要变天啦。”方孟韦对上木兰的时候总是特别温柔,“你居然主动要弹琴?”
和阿诚哥一样的脸。明台心想。还是有点像的。明诚以前也常数落他,然而都是嘴上厉害,他什么要求,明诚都答应。
然而明台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纠结来纠结去,不知道如何对家里开口的时候,他阿诚哥早就见到了亲哥,并且已经准备什么时候教训一下他知情不报之罪了。
“黎某是客,没有麻烦主人家的道理。”明台起身,“不才,略弹几段,让大家见笑了。”
“好。”木兰拍着手掌,“先生的琴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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