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上了族谱,明镜心满意足。老宅里的事务不少,她从明楼身边拖走了明诚,替她打理一干祖业。
明楼虽然不愿意,然而明镜用他自己的话堵他——“你自己说要把家里的产业都整理了,以后时局变换,还不知道去哪里落脚,现在我让二弟帮忙几日,你有什么意见?”
明楼哪里敢有意见,除非他“像个长子一样撑起家业”。
他可以撑起家,家业什么的,还是让明诚去吧,房契地契租税地税,看得人眼花。
明诚当初成千上万的走私业务都能用点业余时间摆平,老家的百十顷田地,那么一点店铺宅子,根本就不在话下。明镜却不放人。
“你别管你大哥。以前他和明台这个小的一样,总是使唤你,你好容易得空,自己休息,不用管他,他有手有脚,要是不知道吃饱穿暖,真的就是傻了。”
于是整日里明镜拉着明诚到处转。
明诚八面玲珑,应对点太太夫人,族长宗族长老不在话下,可是眼见着明镜似乎又在打他婚事的主意,不慌才怪了。
年轻能干,一表人才。真是抢手。
明诚坐不住了。便说回来那么久了,上海的产业总还要打理,而且既然得空,那么他去趟欧洲或者香港,查查以前走的账,家里的钱什么的。
明镜知道他肯定又是躲着不愿意相亲结婚。不许。整日拖着明诚四处串门,一副推销的架势,亲自监督,不许明诚摆脸色,做小动作。
后来还是一同在老家的明堂看不下去了,来找了明镜。
“虽说我以前对阿诚也不怎么样,”明堂使唤明诚去倒茶,“可是说句实话,谁家的养子,能做到这个份上?以前明台那个混世魔王更像是来讨债的,阿诚倒像是来还债的了。他不愿意你就随他吧。上了族谱了,也是正经的少爷了。我上海那边也很多事情打理不过来,他要是回上海了一并帮我打理一下。”
“你来说情是假,骗我们阿诚干活是真吧?”明镜斜他一眼,“既然是正经的少爷,这些事不做就不做了。”
“你们家最正经的少爷确实屁事都不干。”明堂瞪向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等明诚削苹果的明楼,“先不说大的那个一把年纪结不结婚,明诚家里人不是找到了吗?你就算是让明诚上了族谱,他的婚事,你总要问问人家的生身父母吧?他家里不是还有大哥嘛。”
明镜听到这话顿时就有些讪讪的,“这话说的……”
“他大哥我在这儿呢。”明楼敲敲桌子。
“大哥?”明堂抽搐着嘴角冷笑,“你什么时候和他亲大哥……哦是不是还有个二哥?打一架,打赢了再说。”
提起了方家,明镜才想起来,战争平定也有些日子了,明诚好像从来没有提过要回方家。
“你往方家捎信了?”
明诚顿了一下。
于是明镜就知道他肯定没有,“终究是给了你生命的父亲,还有亲生的兄弟小妹。不管如何,总要见一见。”
“过段时间吧。”明诚有些敷衍,递了个削好的苹果给明镜,“重庆那边不是还在商谈么?两党的和议还没有成,现在过去做什么?”
他和明楼,军统特工的身份算是人尽皆知了。
不背着汉奸的骂名是好事,披着军统特工的皮未必就是好事。
一朝入了军统,哪里还有退路。一重伪装褪去,还有另一重。军统的嘉奖是对过去功劳和忍辱大义的回报,何尝又不是新一重的枷锁,把明诚明楼,牢牢束缚在军统这棵腐朽的树上?
脱身不得,就只能跟着一起腐烂。
要么在黑暗之中湮灭,要么在阳光之下挫骨扬灰。
前些日子梁仲春携着家小跑来找明诚,清了双方之间最后的账目。
他早已从明诚那里得来了退路,不怕时局变换,以前赚的钱,不管昧良心没有,反正都是自己的。不过以前在76号他做的亏心事太多,在上海难混了,便打算回老家武汉去。
梁仲春结清了账目,拿了应该得的,他不算账,反正明诚若是想坑他,能把他坑死,他又没有办法。
明诚却另外递了一张美金支票给他。
梁仲春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小眼睛就眯了起来,“阿诚兄弟是看破红尘了?”
“我看破你小子了。”明诚拍拍手掌,甩甩灰,“看破不说破,你的第一法则。梁先生。合作愉快。希望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你的老脸了。”
“阿诚兄弟自然是风华无双。”梁仲春收好支票,“我有家小,自然不能说什么为信仰献身。我也没这觉悟。世道无常,人嘛,总要好好混下去。”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明诚从梁仲春身上学到的。这番世道之下,梁仲春,其实也是个聪明人。吃点亏,装点傻,笑到最后。
重庆。
初秋的夜晚,明台佝偻着身躯,披着破烂的外套,从陋巷而归。
身后不远处,一人,死在血泊之中。
锦云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隐身于医院后门的阴影之中。锋利的手术尖刀从袖口之中缩了回去,一滴血液也没有留下。
国共两党,历时43天的艰苦谈判,终于达成了双十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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