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爹爹这么厉害,怎么会被软禁呢?先前也一点消息都没有。”罗怀秋睁着大大的杏眼看着于氏,那双酷肖武定侯的眼睛让于氏心头一动。
罗怀秋的话倒是提醒了于氏。“软禁”武定侯可能是假消息,但韩浒冒着生命危险混进福建,为什么还是无法联系上武定侯,传不出一点风声?
于氏肌肉又紧绷了起来,罗怀秋察觉到了,赶紧蹲下来捏了捏于氏的胳膊,安慰道:“娘,您别急,至少没有传来什么坏消息。福建那些人,再坏都还是大明的臣子,又能对爹爹怎么样?总不会帮着倭寇害爹爹吧?”
于氏听着罗怀秋孩子气的话,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拧了拧罗怀秋脸上的软肉,“喜娘说的是,现下,没有消息倒也的确是最好的消息了。”
罗怀秋被拧得一阵龇牙咧嘴,总算是让于氏眉眼舒展了一些。
过了会儿,瑞霜回来禀报说陈院判给韩浒开了药,并无性命之忧。韩浒刚才清醒了一回,不过因为体力不支才又昏睡,让于氏放心。
“等等,瑞霜姐姐,”罗怀秋见于氏在榻上假寐,就站起身叫住瑞霜,稍压低了嗓音,“陈院判可走了?”
“还未走,陈大人正在给韩侍卫开药。”瑞霜摇摇头,温和地看着罗怀秋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麻烦瑞霜姐姐再去请陈院判来雁芙阁一趟吧。娘面色一直不好,我有些担心。”罗怀秋看了看躺在榻上的于氏,她素白的脸在水红色承尘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冷。
瑞霜听罗怀秋这么一说,脸色也凝重起来,点了点头,“还是小姐周到。奴婢这就去。”
“有劳瑞霜姐姐了。”
陈院判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一张面庞瘦削瘦削,蓄着一把不长不短的花白胡子。陈院判和武定侯府相当熟络,上回诊出于氏身孕的也是他。
于氏被瑞露从榻上扶到宴息室,陈院判隔着帕子把了一会儿脉,斟酌着开口:“夫人这是受刺激了。脉象有些不稳。应当不是大问题。下官给夫人开些生地黄、熟地黄、白芍、淮山吧。关键还是得养着。夫人别再太耗心神了。”
于氏微微点了点头,和陈院判寒暄了几句,又由瑞露搀回了内室。罗怀秋踌躇了一下,和瑞霜一起送陈院判出去。
“今日实在麻烦陈大人了。”罗怀秋想起先前杜二小姐落落大方招待客人的样子,也尽量沉稳地向陈院判行了个礼。
“罗大小姐过礼了。这本是下官的职责。”陈院判见罗怀秋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小丫头,和气地微微一笑。
“陈大人医者仁心。先前听说陈大人好茶,怀秋于此虽不如陈大人精通,却也喜欢喝茶。府里正巧有明前的西湖龙井,陈大人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如带个半斤吧。”罗怀秋保持着有礼的微笑,侧身吩咐安福去库里取茶。
陈院判眼睛睁了睁,笑了起来,“罗大小姐实在是客气。下官那也就却之不恭了。”明前的西湖龙井是好东西,虽说现在已是六月天,但以武定侯府的地位,总不会以滥充好。而且罗怀秋只说了半斤,不多不少,既不寒碜,也让陈院判收得心安理得。
送走了陈院判,罗怀秋又回到雁芙阁,于氏正靠在榻上喝红枣茶。
“送了陈院判什么?”于氏含笑看着罗怀秋。
“咦,娘亲怎么知道的?”罗怀秋见于氏嘴唇红润了些,心情也好了起来,撒娇地依偎到于氏身边,“喜娘给了陈院判半斤明前的西湖龙井。”
“小丫头。自己不喜欢喝绿茶,所以送起来也不心疼,是吧?”于氏看着罗怀秋讨赏似的表情,笑着摇了摇头。
罗怀秋凑在于氏身边,挑一些前几日与杜五他们一块儿玩耍遇到的趣事说给她听,小姑娘软软的声音细声细气,像阳光拂在秋天新收下来的棉花上。于氏微笑着听着,在罗怀秋絮絮叨叨的声音里终于慢慢睡着了。
罗怀夏从文华殿回到武定侯府,便隐隐约约觉得府里气氛不对。乐康等人却只是避重就轻地说韩浒回来了,受了点伤。
罗怀夏还是觉得不妥,避开一众仆妇到了韩浒住的厢房。
韩浒斜倚在床上,小厮正在给他换药。
“大少爷!”韩浒挣扎了一下想从床上起来,蜷起的肌肉间滴滴答答渗落着暗褐色的血,罗怀夏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韩叔躺着吧,不必起来了。”罗怀夏叹了口气,看着一向刚毅稳健的韩浒如今如此孱弱狼狈,心中一阵苦涩,“麻烦韩叔,把事情的经过再和我说一遍吧。”
韩浒犹豫了一下,但想着如今只余妇孺女眷的武定侯府,还是无所隐瞒地和盘托出。
罗怀夏静静地听着,初露锋芒的英挺眉眼微微皱起,拳头收紧了,又松开。
“韩叔,您在福建见到父亲了吗?”
“未曾。属下一开始递了名帖,却不被允许进总兵府。后来属下想办法混进去,却遭到伏击。”韩浒摇了摇头,“属下想着与其不明不白死在这儿,不如留口气回来报信。属下出来之后设法见到了何先生。何先生说侯爷被软禁了。”
“所以韩叔您都是听何先生说的,而不是亲眼见着父亲被软禁。”罗怀夏把靴子搭在韩浒床底的横梁上,不紧不慢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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