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我的身份在喇嘛看来是神灵的伟大象征?这么一想,我就挺直腰板,正襟危坐。
暂且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反正闷油瓶之后也会给我开小灶,我就转转眼珠,百无聊赖地打量主殿的摆设。大殿中央供奉着神龛和很多活佛的画像,墙上那些壁画一直保留到今日,褪色得看不清画中人的眼睛鼻子。
他们的谈话似乎告一段落,我跟着闷油瓶站起身。喇嘛拿起一卷长条形的东西,还没看清楚,闷油瓶就轻拍我的背部,让我弯下身去。我糊里糊涂地照做,接着头部迎来了不轻不重的一下敲击,同时听见那喇嘛口中念念有词。
我第一反应是因为自己乱开小差而接受某种惩罚,不过闷油瓶接着对喇嘛道了声感谢,我才明白不是那么一回事。离开主殿后,闷油瓶解释道:“用经文敲打头部,表示对你的祝福。”
“怎么不祝福你?”我说,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你以前也被敲过?”
外面的喇嘛仍在扫雪,远处无边无际的雪地反射着阳光,刺得眼睛疼。霎时我的脑中不自觉回放某些片段,雪峰的景色,并且伴有砰的一声敲击,这些事情我似乎早在之前就经历过?
我猛地发觉,自己那回读取的信息素中,第三段短短的幻境就是如出一辙。不过时隔多日,已记不清幻境中的细节。我再次敲了下闷油瓶脑袋,问:“这个是西藏所有寺庙的传统吗?”
他捉住我那只捣蛋的手,反手在我头上轻轻敲了一记,无奈道:“很多喇嘛庙都有,形式大同小异。”
“我在信息素里见过……不,听过。”我道:“早知道是寺庙的话,这次的目标范围一开始就能缩小了。”
那次读取的时间过短,以至于我都没悟出关键的信息。但是今天回过头想想,他们汪家本应计算准确,把这个诱饵似的线索早早告诉我才是。在北京时我曾停滞行动,莫非因此影响了那种误差?
我一下子不知该嘲笑自己还是嘲笑对家,幸而如今“吴邪”已经成功死去。命运这东西,真是不知所谓。
即使中午阳光直射地面,周身的寒气还是顽固不散。高原上的冷空气不容小觑,我裹紧衣服,打了个小小的喷嚏,道:“那喇嘛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我们接下来去内蒙古吗?”
闷油瓶点点头,“最初为了迷惑他们的视线,西藏就是根据其他地方仿造的。”
我有些不明白,“不是模仿长白山吗?”
“现在看来,沙漠里的事情,才是最陌生的。”他道。
我顿时了然,史上曾让老九门挂心的,一是和闷油瓶做过约定的长白山,二,可能就是那片沙海。我们和小花发现的那个金匣中的地图,是爷爷那一代的九门人所探寻的结果。而可怕的是,我们这一代对那个叫古潼京的地方一无所知。
我边走边说:“现在情况很不方便,去内蒙要花相当长的时间……”两个人必须都不能暴露,我正盘算着对策,鼻子又被寒风刺激得打了个喷嚏。
我揉揉鼻子,听见闷油瓶道:“先想办法下山。”然后他把外袍披回我身上,淡淡道:“山上温度低。”
回屋后,我坐在点燃的松枝结旁边,听着燃烧的噼啪声,靠在闷油瓶身上取了会儿暖。在“吴邪”死亡的24小时后,我们告别这座喇嘛庙,摸黑下了山。
想必哑姐已带着队伍撤离了,等他们回去后,我下落不明的消息应该会以爆炸般的速度传开,引发一场地震。在这一行,“失踪”和“死讯”的写法是一样的,一个死去的人不会做出任何行为,不会制造出任何痕迹。
我们日夜兼程,倒了无数次的黑车。身上披着喇嘛服,又故意用尘土抹花了脸,路上没有人找我俩攀谈。与外界切断信息通道,只是不分昼夜的赶路,我心想原来这就是闷油瓶以前的日子,没日没夜独自奔波,确实很难找到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也是在这次漫长的路途中,闷油瓶一点一点告诉了我那些回想起来的记忆。
那是一个真正有关他的家人的故事,来自某个尘封的记忆碎片,准确地说是与家人离别的回忆。他不记得那一年的具体年纪,不过我们讨论后一致认为是在成年之前。那个故事发生在西藏,也颇具西藏的特点,超脱凡尘的宁静氛围中,带有某种抽象深刻的意味,好似一个巨大的隐喻,发生在所有的开始之前。
故事的最后,他自己雕出那尊石像。闷油瓶叙述得极其简洁,其他的感情和含义部分,则凭借我对这家伙的了解和感知,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其实他的内心已经十分平静了,但是有些藏在记忆里的东西是不会被磨灭的。
一路上我们接触不到外界,面对的只有彼此。更别提我是一个死者的身份,可以想见在这段时间内,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只有闷油瓶。我竟然也会遇见这种局面,不过,有一个闷油瓶也就够了。
我问他,张家的孩子都自小没有父母照料吗?闷油瓶面上显出不太确定的表情道:“我可能是一个特例。”
“什么意思,其他人都是阖家欢乐,就你雾都孤儿?”我替他抱不平。
他摇了摇头,“最初,我在张家的作用好像是替代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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