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雨墨不慌不忙地叩了个头,恭敬回答道:“大人若问扇子,其中尚还有个情节。只因柳洪柳员外有个内侄,名叫冯君衡,乃是现冯氏安人的侄儿。前日里他与我家主子谈诗、对对子,后来又要了我家主人的扇子瞧,却把自己的扇子给我主人,求着题字。我家主人初时不肯,他便把我主人的扇子夺去,说写得了他的,再将扇子还与我主人。”
阿岚恍然,心中连道:“原来如此,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便说得通了。感情是那冯君衡杀人嫁祸,颜查散是被冤枉的。只是颜查散他好端端为何要认罪呢?”
而公堂上,雨墨说完之后又怕包公仍旧存疑,便又补充道:“大人若是不信,打发人将冯君衡的那把扇子取来便可,现在仍在花园书斋的笔筒内插着。小人断不敢撒谎。”
包公方才听罢雨墨之言,心中便已有了分寸。他当即命人连夜去书斋将扇子取回,并出签捉拿冯君衡到案。
公堂外,阿岚却微微蹙起眉,担忧此事恐怕不会那般简单——若当真是冯君衡嫁祸与颜生,但凡他是个思虑周到的人,只怕就会销毁证据。颜查散与雨墨这段时间都不在柳洪府上,冯君衡若是想趁人不备偷偷取回扇子,只怕易如反掌。若是雨墨所说夺扇一事除了他主仆二人再无认证,只怕会被冯君衡反咬一口,诬赖他主仆二人串供栽赃。
到时,也不知雨墨与颜查散如何分辨。
阿岚正忧心思虑着,忽听外面衙差禀报,说祥符县已经将人犯颜查散解到。包公便叫将田氏带下去,又吩咐雨墨跪在一边。他先将颜查散的供状看了一遍,已然看出破绽,不由心中暗暗叹气。一拍惊堂木,包公便叫带颜查散。
两旁衙差唱威,此刻因为天色已暗,公堂上已点起了火把灯烛。阿岚便也踮起脚尖去看,远远看到颜查散虽说形容落魄,然而仍旧挺直腰杆,并无半点畏缩之象。非但不像奸猾杀人之辈,更不像个阶下之囚。
那颜查散此刻镣铐加身,一路到了堂上跪倒。包公却先叫左右与他去了刑具,说道:“颜查散,抬起头来。”
颜查散便仰起头来,但听得堂上包公厉声问道:“你因何起得杀心,又是如何将绣红掐死?从实招来。”
“只因绣红素来不服呼唤,屡屡逆命。那晚她又口出不逊,罪民一时气愤难当,便将她赶至后角门教训。”颜查散不假思索,张口便道,“谁知刚刚扣住她咽喉,她便已气闭而亡。这也是前世冤缠,做了今生的孽报。若有何罪名,犯民决计毫无推诿,望讫大人早早定案,犯民便再也无怨的了。”说罢连连叩头。
包公听罢微微颔首,道:“绣红也真正可恶。你是柳洪的亲戚,又是客居他家,一个小小丫鬟竟也敢不服呼唤、口出不逊,无怪你愤恨。”
颜查散微微一怔,也不答话,便在下面安安静静跪着。
包公看在眼里,又道:“若要定案,倒也简单。你且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出了书斋?由何路径到了内角门?什么时候掐死绣红?她死于何处?讲!”包公每问一个问题语气便重一分,问到最后重重一拍惊堂木,骇得颜查散浑身一个激灵。
而颜查散竟是连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直被问得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公堂上忽地陷入一片寂静,只剩外间百姓们窃窃私语。
一直听到现在,阿岚心中已几乎确定——人绝不是颜查散杀的。方才包公说了那一番“无怪你愤恨”的同情之语,颜查散非但并无半点赞同之意,而后面的问题更是令他茫然不知所措。若真是一心求死的杀人犯跪在堂上,绝不会是这个反应。
忽然,雨墨打破了寂静,在一旁哭道:“相公,您此刻还不说实话,真个就不念老安人在家念悬吗?”
包公始终将一双眼睛看定颜查散,只见他一听雨墨提及自己母亲,面上便有羞惭之色,也立时红了眼睛。包公心中了然,便问:“那柳家的小姐既然寄柬与你,你为何不去,是何缘故?”
颜查散听包公已然如此问,便知自己已是无法在将这个谎言继续下去了。他便长叹一声,叩首道:“此事皆是犯人之错。那日绣红将柬贴儿送来,犯人还未及看上一眼,冯君衡便恰巧前来借书。犯人便将此柬掖在案头书内。谁知冯君衡借书离去之后,此柬遍寻不见,竟是插翅飞了一般。犯人并不知柬中是何言辞,如何知道有角门内之约呢?”
阿岚心道:又是冯君衡,看来是这人没跑儿了。
“冯君衡在书斋之时,你可曾离过案头?”包公追问。
颜查散颔首:“当时曾起身去书架上拿书,正好背对着书案……”他语声威顿,“大人的意思,莫非竟是冯君衡偷了柬贴儿,杀了绣红,嫁祸犯人不成?”
可怜颜查散竟直到此时方才反应过来。
“最后一个问题。”包公听到这里已将案情了然于胸,“既然此案非你所为,那你又为何上了公堂便直承杀人罪行?可知这是欺瞒父母官的重罪?”
包公语气甚是严厉,颜查散竟听得浑身冷汗,他不由低头羞愧道:“犯人知罪。只因此事乃是犯人遗失柬贴儿引起,绣红也因此殒命。若是犯人实言相告,非但拖累柳家小姐到公堂上抛头露面,更是坏了小姐的名声。因此便将这罪过承担下来,只望能平息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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