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刀同人)江上笛_长安长【完结】(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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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南风目光徐徐移开,很小心、很小心地退了一步。在想什么飘忽往事般,露出一个恍惚神情,声音也跟着飘渺难定起来,“唐笑之,从一开始就在计划之外。我下山不过三月,无江湖背景,无武林势力,本是最易进入青龙会的时机。唐家船队尽入黄河,我则随青龙会沿江而上,一则内外接应,二则搏一线生机,襄助满船箭器逃出生天。”

  他轻幽的嗓音在雪里落寞得如荒野飞羽,不堪一重,只维持着一点高逸,将前事慢慢道来。

  “辽人要以满寨百姓为饵,终是救之无着,只能以此自污,更令唐家对我恨之入骨。我虽不忍黄河道边,尽是狼藉,却不意这一天,终由八荒而起。青龙会耳目遍布,我从未对唐笑之说起半点计划,从巴蜀到秦川,次次交锋,稍有不慎,便死于他手。”说到此处,生生一个激灵,“更何况,唐云乃我亲手所杀,哪怕曾有半点真心相付,也不能不恨。他既心中有恨,自然处处杀机。如若不然,又怎能骗过青龙会一时半刻?”这个故事里,一切都似乎是注定好的,沈南风平静地垂目,看落雪,看满地寂寞。

  只是沈南风,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微妙的位置。

  公子羽定定看着他,高高在上,看一场早已有了结局的戏曲。

  在这样的人面前,一切狡辩与驳斥都会变得苍白无力,一切无谓的言语都是多余。

  他目光缓缓,落在沈南风身上,不由拊掌,“他欲杀你是真,与你里应外合也是真。或可为敌,或可为友,倒真是一场好戏。”

  沈南风不知想到了哪个夜晚,或许是巴蜀夜雨里以命相搏,彼时还未托付真心,两两相疑;或许是黄河道边,激怒难平,以满寨无辜为饵,辣手无情,信而不合,便生罅隙。眉梢跳了一跳,“唐云一事……辽人以百姓性命相逼,他终究不忍见无辜百姓再次蒙炭,以身赴死,可青龙会在唐家船队上耳目尚不明确,此图又不能落入辽人之手,我只能亲手毁之。”

  公子羽忽地伸出手。

  洁白如玉、苍落寂寞的手。

  风起了战栗,雪停滞不坠。

  他澄净地一笑,抬手点了点沈南风的头。

  沈南风的脸色霎时雪白,身形一错,就往后飘去。

  那只手静静停住,空灵又寂寞,一如寒雪折梅。

  沈南风难得迟疑了一下,只见公子羽摇了摇头,声音也落了一地寂寞,“沈南风,我给了你机会。”

  唯一一次,死在我手上的机会。

  今次不死在青龙会手里,来日只能死在八荒手里。

  公子羽扫了黑衣的道士一眼,宛如看死人的目光,带了点儿蔑视的惋惜。

  “以身为饵?只怕是以唐家满船为饵,我既已至秦川,你还不肯死吗?”

  沈南风安静如水的瞳孔猛地收缩,手中冷汗涔涔。

  白色的头发一如落雪,“彼时我已生疑,船队行入秦川,你却依旧随船北上,只怕是为了叫我确定——你拼死要护的,就是满船箭器。所以,这条船,从一开始,仅仅只是一个暗度陈仓的饵。想来八荒要运走的东西,早已从巴蜀陆路,行往燕云。”

  沈南风深深吸了一口气,仰了仰头,脸上再无涟漪。

  公子羽轻轻阖上双目,“只是既有赴死之意,为何有放不下的执念。”

  年轻的道士轻哼一声,半生倦意席卷而来,冷风如刀,绞入本以为空洞的心。

  白发公子负手一笑,踏一地落雪而去,他的笑容实在是好看,却掩饰不住倨傲的寒意。

  “我不杀你,自有八荒替我取你项上人头。”那声音一转一折,隔了风雪,依旧稳健清越,“假使当时身未死,一生真伪有谁知,道长,好戏还在后头。”

  天下有雪,胡天漫地绞成一气。

  风利,雪冷,锋残,江湖白。

  沈南风倚在风中,宽袖间深淘如浪,从天而望,黑衣的道士如嵌于天地间的一颗棋子,深如点墨。

  天地为盘,谁堪执子?

  又或言:此身凋零,宿命已薄。

  轻轻扯了扯衣角,秦川的寒风里,骨头都锈成久未出鞘的剑,他垂了垂眼,说,“出来吧。”

  有鹰欲飞,一身霜寒,冰雪间偶有怒鸣。

  怒涛般的寒风里迎来一抹紫色的影子,姿态优美流丽,脚步一起一落间,浮动的贵艳如潮水漫涌而来,涨得人眼角发疼。

  “唐公子,当日你曾问我,黄河道边,垂髫稚子,黄发老人,他们何罪之有。”沈南风眼神深而远,语气间没半分半毫犹疑,“我的回答,始终未曾变过。”

  一蓬厚雪哗然从树间滑落,震了一地碎玉般的清屑。

  唐笑之几欲咬碎一口银牙,心中滚滚浪涛翻腾扑涌,流经心中,便成一股刻骨锥寒。

  “沈,南,风。沈南风。”他倒退一步,以手扶树,双目一暝间,便是咫尺天涯。

  曾以为——黄河道边,血骨累累,既非本意,更受辽人所累。也曾以为,当日他掷地有声,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是逢场作戏、兵不厌诈,骗尽青龙会。

  可如今——他毫无悔意,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说每一条路下,本由白骨血海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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