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刀同人)江上笛_长安长【完结】(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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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笑之一时竟连失望也忘记是什么模样,只觉心中无力茫然,如枯烟飞尽,只剩余灰。

  “沈南风,无辜牵连,满寨残垣,你们果真连半分内疚也没有,果真是,好手段。”

  沈南风默然,心中黑海泛滥,但觉如临深渊,稍有不慎,便是粉骨碎身,“他们不死,我如何骗过青龙会这么久?”

  唐笑之猛一抬头,眼中三分笑意,七分恶毒,和当日一模一样,更多了一点背离的伤。

  沈南风心下一时惊痛,蓦然转头,望远处霜白一片,“唐笑之,”他认认真真念全了这个名字,三个字在唇齿间不知如何辗转环绕,带着点儿叹息般泄露出来,“你为无辜百姓求仁,而我,但为一身所执求义。”

  他忽然笑了,笑容温暖又疏离,“义不尽,仁何以至?”又说,“我明白你的意思——纵然不是死于我手,这场涂炭,依旧由这场计划而起。可倘若重新来过,我们依旧无法另寻他策。”

  唐笑之凝视着那张脸——苍白几无人色,仿佛只剩一抹残魂,即将飘然远去,又被无数执念捆绑着难以飞走。

  无数次,他觉得那个人,落到人间就是个错,想要牢牢抓住,更无半分可能。只有眼睁睁看他挣扎难平,看他遍染喧嚣,看他沉沉浮浮,再一步步紧紧逼着自己,生死为搏。

  巴蜀瀑雨,黄河风浪,一次一次相激,稍有不慎,就是阴阳两隔,对于自己尚且如此狠心,他又如何要求沈南风有更多一点慈悲?

  透过那张脸,他只看见了一片属于四盟八荒的茫茫——他是半个江湖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四盟八荒就是整个江湖所能立身的地方,就是——天下独白。

  于是心中焦灼成灰,意气难平,“以生者性命为饵,天下皆可为子,所行之处,化血化烟,尔等手段,与青龙会又有何异?”

  沈南风全身一震,眉眼杀意一弥,颊上熏红诡异,“自正月以来,边关不稳,契丹调兵,京师地动,战火未起,天地已怒。四盟为一援燕云,所耗者甚众。在你眼里,我等竟与青龙会无异?”

  唐笑之凝神看眼前雪花翻飞沉浮,只觉身如飞絮,茫茫尘世间,竟无法自主,“以唐家满船人命为饵,而他们——只怕还以为,那船上是他们要以命相护的东西。”一念至此,竟觉讽刺到可笑,“唐青枫不知道,师姐不知道,那满船的人,都不知道。这盘棋的手法,像极了一个人。”

  他心灰意冷般摇头,哪怕易地而处,无法有更好的方法,他也依旧无法认同这盘棋里的大义,更无法从控制和剥削的角度,高高在上地俯视这一方人命。在布局者的眼中,人命一粒一粒都是棋子,在各方势力纠缠的范围下,以最小的牺牲确保万无一失,以保燕云,以保苍生,他无法反驳一二。

  唐笑之从没有进入过江湖,只不过为了一个人,想要初窥刀光,可惜,一入江湖,看见远比世事难料的人心,纷乱纠缠。

  “道长,叶知秋,当真值得你追随至此?”

  说着不由一叹,如若他自己处于叶知秋的位置,一个偌大帝王州,三教九流之人,桀骜难驯之心,维护这么大一方江湖,管束这些江湖客,他无法做得更好,更无法成全仁义二字。

  沈南风静静站着,等唐笑之住口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我自八岁上山,从未看过江湖,那时候觉得,天下不过手中书。而下山后,才恍然觉得,江湖皆碎。吾非侠,但求一法,以范天下。”

  他倦倦地看同样倦倦的唐笑之,双手在袖底紧攥成拳,“我自然知道,你们所想要的仁义,求全求圆满,求仁义求磊落,求一人之义,而后不明法度,自成一系,江湖之道,由此而乱。”

  唐笑之把玩着手里的扇子,那扇子精巧繁复,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生死。

  沈南风尚垂着头,黑袍下微露的衣袖如锤捣了千遍的月光,旧得发寒。

  他整个人也是旧的,安静的,只有肩头两块傲立的骨头,像在雪里不折的松竹。

  这一方肩,从一开始就是瘦的,寡淡的,可也是这一方肩,上面背负了一个关于执与信的梦。

  唐笑之怅怅的,不知为何想起了唐家。

  唐家,唐门,正是因为庞大,所以更无法自由,更要以无数的法度去塑造一个百年世家的模样出来,去活成一个江湖眼中的名门正派,一个不会堕落的望族。

  所以父亲忧不得抒,母亲郁郁而终,而现在,却有人对他说,愿以一人之法,规范整个江湖。

  曾经唐二对他说,如果你觉得唐家的墙太高了,如果你觉得压抑难平了,那你就爬到墙上去看,爬到山顶去看——从上面看,你会发现,原来平日里那么高那么难以企及的屋顶,也不过小小的一方瓦而已。

  如果这儿的规矩太多,那么——就走出去。

  可是唐青枫,当真走出去了吗,而自己,又当真走出去了吗?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在逃,所逃的,大概不是因为一个家族的规矩,而是天地间不自由,无以生。

  “以一人之法,定夺天下,这就是你们要的江湖?”

  沈南风摇摇头,又点点头,语气寡淡,“借叶盟主一句话,但求江湖,唯有雷厉风行之法,而无七尺乱世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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