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血红一片。
无数鼓噪的声音在心底狂呼痛喊,脑袋突突地跳。唐笑之茫茫然走入交战的圈中,心头一腔热血跳跃不休,裹挟了无数的情绪无法释放,邪气在心间绞拧翻覆,胸中怒火如沸,恶意化作无数利矢穿胸而过,喉中火一样焦烧,几乎把他整个儿炸开了。
他猛地拉开天丝,傀儡娃娃飞跃半空,悄然坠落。扇子裹起紫色锋芒,炸开一道道冲天血浪。
鲜血顺着脸颊和发丝滴滴垂落,激狂的眼中尽是杀伐之气。
如玉修罗。
唐青容见情势不对,正要飞身而上,将他扯回来,不料刚碰到肩膀的瞬间,外溢的真气居然将她冲退了三步。
刀光往唐笑之身上前仆后继地砸去,银色机关带着紫光从地底掀起,一逮到人,就蓬起一团血雾。
在刀光剑影汇聚成点的瞬间,紫衣白面的傀儡娃娃猛地炸开四裂,轰起一团气浪,艳美光辉从刀兵中横扫而出,所有刀光都静了一静。
天焰——蹑影归去
白发紫衣,面目如生的机关傀儡,居然暗藏在他经年使用的武器之中。
他早已过世的父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过去那么多年,他用父亲留给他的武器与人拼狠斗勇,争夺女人,花眠柳宿间,机关傀儡普通得像无数个外门弟子使用的武器一样。若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恐怕就在于他的武器毫无半点光泽。
可如今,在他二十年来最痛的一刻,他的机关傀儡居然自行碎裂,露出父亲留给他的,真正的武器。
素未谋面的父亲留给自己的礼物,在自己发觉即将痛失所爱的一瞬间,才展露锋芒,宣告存在。
唐笑之仰了仰头,眼中肃杀凌厉之意纷涌。
狂风爆起,绝美武器上绽放出一朵朵生命消逝的花。萧萧夜风吹起江畔簑草,扑面而来,如雪纷飞。
拼斗搏杀的时刻,远处山坡上疾驰而来几十匹火黑或白颜色纯净的宝马,个个蹄下生风,草叶飘摇,卷起一道滚滚烟尘。
马上的人,赫然是蓝白衣袍的太白门下弟子。
见了援手,唐家弟子纷纷松了口气,有的甚至欢声呼喊起来。
当头的太白一脚踏上马背,长剑一抖,人已凌风而至,饶是唐青容,也暗自赞叹了一声好俊身法。
唐笑之静静站立在血水中,他实在太安静了。偶有人想上前看一眼他的傀儡,也被他浑身四溢的冰冷杀意惊得后退。
月色下,一袭紫衫被血水浸出一片铁锈色,逆着光,青得发黑。
不知站了多久,青龙会的人都四散奔逃,当头的太白对唐青容道:“是师父接了帝王州的密信,说唐家船队或许遇上了麻烦,倒还好赶得及时。”又顿了一顿,有些疑惑似的,“说来也怪,原本这种信件,都是叶盟主或帝王州香主寄出,才好调度。这次却不知从何寄来的,如果不是上面缀着帝王州密探的身份密牌,难以分辨其中真假。”
唐笑之一震,被他的话烫伤了般,冷冷地看了过去。
唐青容背后一耸,冰凉寒气从后背浸上来,回首看去,唐笑之轻轻抬起了张开的扇子。
他的眼中悲喜难辨,血红一片。唐青容正要上前将他拽回,却见他连退三步,三揖而礼。
月色泼天盖地洒在温热的血水上,远处山风如啸,无休无止唱得悲伤哀切。
她从未看见过这样的唐笑之,从前那位只知沉迷酒色的荒唐的师弟,如今站在树林中,一言不发,可身上每一块地方,都写着痛和悲。
唐笑之看了看江上仍未烧尽的船队,不知想些什么,过了半晌,才道:“师姐,我要走了。”
他少年在唐家的时候,想过无数回要离开,也想过无数种离开的方法。可不论他怎么荒唐,门主总是对他耐心非常,劝导有方。从巴蜀离开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原来有些离别,哪怕忘记了,也是注定的。
他不知这一去如何凶险,不知这一去能否有命回头,沈南风要去送死,他只能把自己和他拴上了,要么两人一起爬回来,要么两人一起摔得粉骨碎身。
唐青容心中一恸,虽不甚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也明白,他说的走,恐怕是真正的离开。每一年,都有唐家的弟子离开巴蜀,走进江湖,有些带着伤痛回来,而有些,葬身天涯。当年那个翠竹海里一笑粲然的荒唐少年,也终于对自己说离开两个字了。唐青容顿了顿,背过身去,肃声道:“你记着,不论去了什么地方,你仍旧是我唐家的人。”
唐笑之点了点头,声音如秦川的雪一般,极是萧瑟,“此去生死不知,师姐珍重。”
说罢,他飞身而起,紫色急光在山谷之上爆射而去。
沈南风把他逼到了角落里,逼着他去选一条,和自己再无瓜葛的路。
他们也说过将来,可唐笑之从未想到过,原来早已没有了将来。
倘若沈南风能够安好,他原本是乐于仗剑天涯,去看锦绣繁花,去恣意江湖路。
沈南风逼他退了太久,这一次,他再也不想退让半分。
燃烧的眼睛里,带着说不尽的执着和痛苦。
沈南风,你只道我风流成性,可知晓我为你心魔深种?
男儿到死心如铁
沈南风静坐在雪地巨石上。遥目北眺,可见隐隐黄沙自天际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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