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笑着一搡对方胸口,这般正经,还当你是个上头派来体察民情的官儿,没想到,不过是个难得的妙人!调侃完赶忙一把牵过周子舒的胳膊,一边引他进来,一边娓娓介绍起了流程——
竞艺竞艺,跟比武不同,竞的是才艺,也是风雅,更多的则是两人的惺惺相惜。为什么是两人?当然是因为参赛者不仅是前来赴会的公子老爷们,怡红院精挑细选出的、足以代表自家门楣的七位绝色娥娘也将于今晚一展风采。首先,是有意向参赛的人们自愿出一笔押金——取数额最大的前七位,获得参赛资格,其余落选者便只剩下看热闹、饱眼福的份了。再次,由三张琉璃长桌拼成的简易擂台就地落成,取来镂花支架,缚上半透白帘,高度足够遮住帘后的姑娘们,并距离桌面一尺即可。这一尺空隙,图的不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婉约,而是留来与恩客“沟通”的唯一渠道——姑娘执笔作诗帘后,官人伏案品诗帘前,新墨初染的宣纸就是从这儿传出来的。
题目抽签决定,七位官人各自选取一纸最心仪的,便算是促成一对良缘。倘若多人看中同一张,便需仿着该诗,自己作出一首相当意境的来,此番裁决权便转向了姑娘手中,由她亲自挑出最合眼缘的那首,换得贪欢共一晌。
这套不算繁复的流程自年轻女人口中悠悠道出,更添了几分“随缘而起,止于缘尽”的妩媚,其间不忘向眼前男人暗送柔波,又仿佛不经意地频频瞟向一身红衣的温客行,就差开口问来路了。
不料,对方却先一步开口了:“ 八个人,多添一个,可行么?”
老鸨自当对方说的是前来赴会的客官,有些为难地一蹙秀眉,盈盈道,“这怕是难办了,姑娘可只有七位。”
“不,”温客行补充到,“我是说,由我当那第八位姑娘,可行么?”
三、
话音刚落,其余二人不约而同露出了一丝异色。
女人惊的是刚刚自以为摸出对方了两分底细,这会儿竟又拿不准了——刻意压低的半沙声线、欲遮未遮的容颜,难道不是好容易逃出家族桎梏、渴望一睹世俗欢悦的富家小姐?
周子舒惊的是姓温的竟然玩得比自己还大,不是真皮痒了就是存心将自己一军,这算什么?艺高人胆大?
思量间,一只手却不安分地游上了腰间,借着宽袖的遮挡,倒先不轻不重地安抚起自己来。
到底是见惯世故的人,只一愣神,马上便换了副态度,媚眼上下打量眼前人半晌,样子算是过了关,随即道,“姑娘赏脸,我们怡红院自然得承情,只是自古江湖有道义,我们驰骋风月的也需讲究规矩,还不知二位身份,这盛情我们就是想受也受不起啊!”
“这有何难?”见温客行张口就来,周子舒唯恐他玩性起了反而托大,赶紧抢住话头,把人拽往身后,“是我们孟浪了,忘了自我介绍——”一个状似为难的停顿,“我是债主,这位姑娘向我借了八百两银子,两年了还没还上。我这会儿生意场上了碰了壁,急着用钱了,寻思四方没发现一个可靠的能借,便只能先讨回这笔陈年旧债抵上一抵。”
老鸨: ……
温客行: ……
“谁料这姑娘也是个泼辣的主,被我催得狠了,请求我容她闭门沉思一日,定给我一个答复。第二日酉时突来扣我的门,我开门一看,她就已是这副打扮了——”
“‘都说千金难求美人,我这一晚……八百两勉强能抵过吧……’”周子舒闭眼酝酿了下情绪,再睁眼出口就将七分凄楚、三分羞赧演绎得绘声绘色,把身后的温客行活活惊出一身鸡皮疙瘩,暗道此人绝了,回去定要好好发掘他还有什么不为自己所知的能耐。
“于是,我们便来了。”
数道惊雷连番炸响,女人家心肠软,这厢不禁为这姑娘惋惜起来,同时不忘暗骂男人无眼,看着人模狗样却不解风情如此,活该一副内室无人扶持的病鬼样!口上还是柔声劝着,姑娘你可想清楚了,这是一条不归路啊!
面纱掩盖下的温客行下意识瞄了周子舒一眼,点了点头。这个小动作被女人看在眼里,于是更加深重地叹息一声,道,那跟我来吧!
四、
有道是“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自是难成良缘,就像那咬着咿呀唱词的戏子,和偶然兴起、屈尊梨园的军官一样,好巧不巧的目光相接,无可解的情愫由此生根。可现实总能想着法子为有情人布下生满荆棘的厚障壁,战事连绵、人心冷暖,世态炎凉、自身难保……或许再见,又或许只此几面之缘,几多荡漾春情,终成经年残念。
可风月场却不然。这儿的情,来得快,去得更快,金钱交易让人心参不透的部分变得异常简单,拿钱办事,从来不存在谁欠了谁。
哦,若是碰上个痴情的,倒也难说,假戏要是做了真,又怨得了谁?
乍听脆响一声,偌大的厅堂霎时灯火湮灭,独留最中央一周的几盏,堪堪勾勒出了“竞艺台”的区域,帘幕摇动、摇曳暗影更添神秘。
娥娘们在老鸨的引领下袅袅踱出,虽未露出全貌,可正是这分隐晦最能激起内心深处的欲望,男人们忍不住喝起彩来,纷纷挤向前排,企图一睹芳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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