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看着他睡觉,边看边想回来听到去病的各种"劣行劣迹",越想越兴致勃勃,怎么看怎么好,所有烦心事忽就一扫而空。
谁也不知年轻的将军这一刻是怎么想的,很突然的,卫青捣乱似的低低伏身,一半开玩笑一半认真的对熟睡的那个人说了一句话,说得很快,声音很轻。
"去病不一样。"
霍去病睡得沉,没丝毫反应,卫青笑笑,正想起身,那人却又在睡梦中一转身,似乎是感觉到熟悉的体温,人没凑过来,只一手捞住了身侧卫青的手,十指交缠,指间还很满意的轻轻磨蹭了一下,他完全没醒,这动作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心中欢喜亲近,纯粹自然而然。
卫青的眸光却蓦的一跳,年轻将军的脸上反而没了任何表情。
嘿,念兹在兹...
有些东西,他,好像是明白了,去病还不懂,
不懂...也好,
明白了,又有什么好处?
半响,卫青自己又笑了笑,也把霍去病的手轻轻握了一下,他的神色很平静也很复杂,他什么也没说,只侧身往榻上一躺,自己亦阖目而眠。
不久,车骑将军长平侯卫青迎东邻淑女阿娴为妇,越一年,便喜得一子,当时,卫青在外带兵,写信给儿子起名"伉"。有人说,以长平侯今日的身份,仍不忘青梅竹马之交,这是长平侯为人重情意,这个"伉"必是取其伉俪情深之意。
娶妻生子,对卫青本人的影响有限。那一年,他好像明白了些东西,意外中又有些自然而然,他也并不特别烦恼,他的人生,原本就一直有些更重要的事,需得他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所以烦恼也罢,欢喜也好,他都没有太多时间去想。
冬夜中,那一丝念兹在兹的烦恼与快乐,在他,真是奢侈了。
这段日子,霍去病亦十分忙碌,无论卫青是否在长安,他总有大半时间在军营里,除了演练骑兵外,他常常日以继夜的一个人看着沙盘或堪舆图,一声不响,只目中时而精光一闪。
自太后王氏去世,对匈战事不得不暂时告一段落。这段时间,长平侯卫青虽以天子诏组建内朝,但,车骑将军真正在长安的日子依旧不多,他的目光和足迹始终不离北疆。
为巩固河朔一战的战果,汉乃以军民十万,筑城朔方,而匈奴并不愿意放弃阴山以南这片水草丰茂的草场,不时试探袭扰筹建中的朔方城。
河套地区瘟疫的消息传来,阿娴腿都软了,一场大旱,卫青担心粮草,就又去了北疆,算起来,人是正在疫区。全家都劝她不要急,毕竟是有双身子的人,急坏了自己,反叫卫青担心。
家里乱作一团,终于想到去找霍去病打听具体消息时,才发觉霍去病已干脆去了黄河之滨。
长安还是金秋,边塞已经很冷,霍去病赶到的时候,卫青正在睡觉,倒不是疫病,只是连日奔波太过疲劳。
霍去病几句话问清首尾,便不大惊小怪,只守在他榻边,耐心等舅舅醒过来。他一面等,一面打量卫青的大帐,案间东西堆积得杂乱,这不是卫青的风格。霍去病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嘿,又是内朝,又是军务,又是干旱,什么都在卫青一人肩上,这是想累死他舅舅?
卫青之前忙了几天几夜没阖眼,得空累到只想好好睡一觉,军中一切从简,他只卸了甲,脸都没洗,仗着自己年轻火力壮,倒头胡乱裹着披风就睡下了。
霍去病顺手给他收拾案台,先翻到几件重新缮写的军报,正是卫青的笔迹,他舅舅有个习惯,想事的时候会顺手把军报重新摘抄一次。霍去病数一下,案上就有十几份,他掂了掂,心道难怪舅舅忙到嘴角起泡,他全部整在一侧,再抽出一份,却是卫青写给他的家信,只写了一半,这是他舅舅的另一个习惯,打起仗几个月也记不起他,可其他时候,再忙也会记得写信给他,卫青说话很简洁,写信却是长篇大论。
卫青中间醒了一次,还迷迷糊糊瞅着他笑笑,霍去病顺势拿热手巾给他擦擦脸,还给他递了碗水,卫青一口气喝了也没说什么就倒头继续睡。霍去病就笑了,舅舅难得会这样睡得没了警醒,也就不太象带兵打仗的将军,倒笑得象好几年前逗他玩捉猫猫的舅舅。
无论如何,总算见到人了,霍去病一言不发快马加鞭的赶了一路,这一刻,心里却静下来了。从来如此,他自幼好动,没一刻肯静下来,可若舅舅捉了他圈在怀里躺到渭水边,舅舅读兵书,他那时还不识字,也能歪在舅舅身边乖乖的一靠靠一晚。
忆及往事,霍去病的眉宇间多了一丝他自己所不能觉察的温柔之色。若说心有不足,舅舅肩上的担子太重,他想为这人多做些什么,比拭汗递水这种事多一些。
这一觉,卫青睡得很安稳,他真正醒来的时候,霍去病正坐在身边看家信,闻声笑吟吟的转过头,笑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看得卫青一愣。
他梦里是见到去病跑来了,还又长大许多的样子,那熟悉的气息让他有说不出的放松,于是就纵容自己尽情睡下去,睡梦中似乎还有人给他擦脸递水,动静不小,可这样他都没想醒过来,这梦让他很快活,不想,去病是真的来了。
或许是白天睡够了,吃过简单的晚饭,卫青提议,去河边走走。此刻,汉军就驻在在黄河一畔,所谓河边,就是黄河之滨,旁边几个将领听了,都说疫情不明,不甚赞成将军再去吹风,霍去病却没怎么说话。卫青便笑笑换了个话题,待众将散了,舅甥两人就不出声的策马出了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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