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的嚎啕大哭,哭着哭着身子都要滑下去,却被他伸手轻轻地、稳定地搂住。在这样的怀抱中,所有的坚持都仿佛不堪一击。
熊猫儿脸色尴尬地站在门口进退不能。
chūn香扯扯他的袖口,要把他拉出门去。
七七此时却从沈làng怀中站了起来。
“我要回仁义庄。”
沈làng连忙也站起来:“我们一起回去。”
七七冷笑道:“你难道不要去管那些女道士的事么?”
沈làng默然道:“先回去再说。”
七七看看他,看看熊猫儿,突然大笑起来。
笑罢,才道:“我到了仁义庄,也马上就走的。”
沈làng急道:“你去哪里?”
七七笑微微地看着他:“你可不是答应过我,回去之后,带上星儿,我们三人便坐船出海,丢下这仁义庄,丢下这江湖,去从未去过的地方,再也不要参与这武林纷争么?”然后转头朝熊猫儿笑道:“大哥,你当日也说过要一起,不知现在可愿同往?”
熊猫儿说不出话来。
七七自顾自笑道:“反正我是打定了主意,你们要来便来,不来,也罢了。”轻叹一声,披着外袍进内室去了。
熊猫儿愣愣地看着七七的背影,也叹了一口气。
“要不是你现在伤还未愈,我倒真想揍你一顿,把你揍到半死不活,然后丢到七七那艘船上。”
沈làng苦笑。
“如果揍了有用,现在揍我也不要紧。”
熊猫儿也忍不住想学他的苦笑。
“其实我想问你,如果知道现在要被我揍,你还会不会去做那件事?”
沈làng看着他,迟疑了片刻。
终于说了一个字。
“会。”
熊猫儿抓住他的肩膀。
负伤的那一边。
“为什么?”
沈làng忍住差点冲出喉咙的呻吟。
“因为我怕死。”
熊猫儿听得愣住,脸上的表qíng很古怪。
“难道你不……,他就杀了你?”
沈làng低头看自己的手指。
“只有如此,我才能平静地等死。”
他苦笑着抬起头。
“其实我一点都没有活着离开那里的把握。那个时候,我是完完全全地准备去死的。”
熊猫儿没有听懂他的话。
但他仍然放开他的肩膀。
“你对七七如何jiāo代?”
沈làng也站起身来。
“和她回仁义庄,然后出海。”
“你不要知道那些女道士们的行踪了么?那些死掉的人怎么办?如果还有更多人因此而死呢?”熊猫儿叫道。
沈làng的身形一僵,重又坐下来。
熊猫儿觉得已经开始有点同qíng他了。
“因为你是沈làng,所以你不能说走就走。”他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这些事你并不是非做不可。可是除了你,又没有其他人能。所以只得你来做。”
chūn香的qíng报,其实非常有限。
据她说来,原先来买酒的那帮人,在一个月前群雄聚会的那时候也来过,是青城派的弟子。但那时还多些人,这回青城派的掌门人和其中几个弟子并未出现,而来的这几个人,狂喝滥饮,挥金如土。后来遇上那群女道士,青城派里打头那人便去调戏其中一个穿着白衣,仿佛也是女道士首领的人物。两方jiāo恶之后,依稀听见青城派那人冷笑道:“瞧你这贞洁的样儿,还不是被老道士给睡过了。莫不是嫌老道士不中用,为那小白脸儿宰了他吧?”那女道士便回骂道:“你莫不是为了当掌门好随便调戏小妞儿,所以下手把师父也杀了吧?”之后便是两边的人纷纷拔剑厮杀起来,酒楼里客人纷纷逃命,chūn香和一群伙计也连忙躲到里头去,哪里敢吭声,只等着外面平静下来去报官。
熊猫儿急道:“你此时说的,和你方才和我说的,又有什么不同?你倒是再多想想有什么怪异之事。”
chūn香横他一眼道:“我就知道这些,自然说给你也是这些,说给这位相公也是这些。”
沈làng却沉吟道:“死的仿佛都是各派的掌门人,明明可以全杀,却为何每门都留下那么几人?”他再在脑中将chūn香的话语回味一遍,却突然想起其中一件事来。
“小白脸儿”是谁?
他当然不愿意去想这是……他。
可他并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
chūn香笑道:“我把事qíng原原本本都说了,也要回去了,却不知我不在的这会儿耽误的酒楼生意怎么算?”
熊猫儿叫道:“你不在酒楼又没关门,耽误什么生意?”
沈làng苦笑道:“猫儿,给她罢。”
熊猫儿从怀中掏出张十两的银票来,道:“身上只有这张了。你便收着罢,当我预先给你三天酒钱。”
那银票刚放到chūn香手上,沈làng却大叫了一声:“等等!”疾步过来按住了那张银票。
chūn香暗暗咬牙,心道这么俊的相公,住这样好房子,怎的比那猫儿还要计较。
沈làng却不管她,拿起了那张银票一看,面色有些变化。
然后就从囊中拿出那纸片来,往银票旁边一比。
纸质和厚薄竟是一模一样。
第54章
银票。
桃花。
印鉴处,红墨蹭开的桃花。
银票背后,桃花一样的双眼。
所有的结局在最初都已经写好,只不过是因为,他忘记了那个开始。
所以,一直参不透。
如今,所有的线索都已经接上,再也没有什么不圆满。
沈làng的手紧紧抓住了那张银票,用力地几乎将它揉为碎末。
如果,如果这就是你要的结局。
熊猫儿瞪着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chūn香还在心疼那张银票。
沈làng的唇边浮出一丝微笑。
懒懒地,却又了然于心的微笑,一如少年时。
沈làng倏地站起身来:“收拾东西,回仁义庄!”
熊猫儿急得大叫:“沈làng,到底怎么回事?”
沈làng微笑:“回仁义庄你就知道了。”
熊猫儿愣了一愣,yù言又止。脚步本要跟上,却又硬生生收住。
沈làng见他这样,不禁又笑道:“我们什么也不用做,只等王公子揭这谜底。”
熊猫儿已经开始有弃车而逃的冲动。
其实他们这一路,欢声笑语,气氛热闹得很。
在说个不停的是朱大小姐,在笑的是沈làng,yù哭无泪的是熊猫儿。
七七仿佛把那事qíng,都忘得gāngān净净一般,在那边兴致勃勃地研究要买怎样的一条船,从何处离岸,沿什么线路而行。
沈làng搂着她宠溺微笑,她说什么都说好。
仿佛是幸福美满的场面,却叫熊猫儿看的心惊ròu跳。
他是心里有什么便说的人,看这qíng景恨不得将两人一起掐死,一解心头之气。
他当然又不能真这么gān,不仅不能这么gān,还要陪朱大小姐说笑,以致于他快要发疯。
最终忍不住的还是朱大小姐。
在沈làng不知道说了第几个“好”之后,她终于忍不住跳起来打了他一个耳光。
“那个人是不是王怜花?”
沈làng刚刚在笑,此时也没有变色。
“是。”
他说:“对不起。”
朱七七倒抽了一口冷气,跌坐下来,却被他扶住。
她已经无力争执,只是悲哀地,一字一句地问:“你是不是不打算向我解释?”
“我不能抹杀发生过的事。我不奢望你原谅,七七。”沈làng握住她的手,没有笑,“只是盼你知道,我当初迎娶你时,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誓言,都是真的,至今未变。”
七七突然大笑了起来。
笑中有泪,泪中有笑,一声一声,都是刮骨剜心的利刃。
“你真的能够忘记他?你人在我身边,心里却是别人,你道我很稀罕么?”
沈làng看着她笑,笑意淡薄:“我稀罕。”
七七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一如多年前那娇憨泼辣的少女。
“我除了放你走和原谅你,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沈làng苦笑:“不原谅也没有关系。若是你肯,我便用余生尽力来补偿你。”
七七定定看着他,冷笑。
“若你真能将余生都给我,我便原谅你。”
之后的路程,风平làng静。
朱大小姐继续研究她的出海之行,沈làng仍然默默微笑,熊猫儿依旧度日如年。
幸好再长的旅途,都有终点。
仁义庄已经在望,本该喘出一口大气的熊猫儿又不禁提心吊胆了起来,只因他记得沈làng说过回到仁义庄便能知道因果。
仁义庄似乎也非常地风平làng静。
奶妈抱着星儿过来。几月不见,星儿仿佛长得健康快活了些,叫人心中大生怜爱。三人逗弄着星儿玩了片刻,管家便上来报:“李老庄主昨晚便到庄上,说是要等庄主和夫人回来。庄主现在可要相见?”
七七冷哼了一声,抱着星儿回内室去了。沈làng看着她的背影苦笑了下,道:“我这就去见,你且去告知李老庄主一声。”
李长青他们兄弟,自从将仁义庄jiāo给沈làng之后,归隐山林,再不见其所踪,此时竟然归来,熊猫儿觉得有些忐忑,沈làng却仿佛在意料之中。
李长青劈头一句便问沈làng:“仁义二字何在?”
沈làng苦笑道:“前辈多年不见,身子可好?”
李长青闷声道:“还好。”
沈làng便微笑道:“如此在下便安心了。”
李长青道:“江湖盛传你与王怜花láng狈为jian,为去取那无敌宝鉴,残杀武林同道,可是真的?”
沈làng失笑,道:“前一半是真的,后一半却是假的。非在下二人残杀武林同道,却是武林同道为那宝鉴追杀在下二人。”
李长青出了一口长气,叹道:“你如此说我倒是信的,可你又何苦与王怜花去做这种事,当年为这无敌宝鉴,回雁峰一役,死的人还不够多么?”
沈làng道:“当日星儿病重,唯王怜花可解。”因这爱子之qíng,便是移山填海,也要去做的,何况,何况……不过是一次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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