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凡冷笑道:“我倒也想问问诸位,是该杀人偿命,还是姑息纵容,只因其有大侠之名?”
众人也只得沉默。
若说是罢了,未免也太轻描淡写,今日之会,顿成闹剧;但看王怜花处处维护沈làng,如是不依不挠,似乎又要得罪于他,亦是不智。
王怜花淡笑道:“在下倒有个法子,不知合适否。”
圆通道:“王公子请讲。”
王怜花道:“仙姑yù杀沈兄而后快,但我这云梦山庄却是清净不见血的地方。在下道理已经说尽,若是沈兄仍然自觉愧对诸位,亦一心求死,在下也不qiáng求,却不能眼见沈兄死于乱剑之下。沈兄自觉最对不起哪一门派,便可以跟着他们走,自领罪责。离开这云梦山庄的地方,在下便也管不得了。”
圆通道:“这……”
王怜花笑道:“大师自是慈悲之心,若是有哪个门派,不肯放过沈兄,沈兄亦愿就戮,又与我们这些旁人何gān?只是在下最见不得一拥而上,以众击寡的行径。沈兄,请问你愿意死在哪一派的手中?”
沈làng只得苦笑。
选谁又有何区别,每一个作势要杀他的人都是王怜花的属意。
他终究还是要落在王怜花的手里。
王怜花含笑看他。
沈làng,你不过困shòu之斗。
沈làng居然也在笑。
他指了一个人。
静凡。
王怜花的面色又是一变。
沈làng,你既要活,怎的选她?
你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第65章
“沈làng,你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朱七七并不是故意要偷听熊猫儿自言自语的,她只是想叫他用膳而已,结果走到门边就听到熊猫儿的叹气声,和这句话。
她当然比熊猫儿更想知道沈làng打的什么主意。于是她就gān了一件她年少行走江湖时偶尔也会gān的一件事:沾湿窗纸,然后趴在那里往房内偷看。
熊猫儿捏着那个锦囊,翻来覆去地看。
虽然沈làng说让他到了十九日,若他还未到,再依其中之计行事,“可是总归是要看的,早看几天不碍事吧?”熊猫儿喃喃自语。
分别时沈làng的表qíng,着实令人担心。
若是十九日他还未来,那末到底是为何?难道他真yù与王怜花这妖人一起?不,不会的,他决作不出这种事。
可究竟是什么原因,会令他到时仍不能前来?
难道……难道……他打算以一死救这一局?
熊猫儿倏地站了起来,紧抓了那个锦囊,似乎就要将它揉碎一般。
“不,我不能看,既答应了十九日再看,大丈夫怎能食言。”熊猫儿毅然决然地将锦囊一放,站起身来,“沈làng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应该相信他。”然后他便轻轻将那锦囊塞入了枕下,就要往外出来。
七七往后退了几步,故意发出略响的步声,叫道:“大哥,午膳已经备下。”
熊猫儿答应一声,便要出门来。
朱七七故意绕过那门廊,教熊猫儿以为她叫了一声便去了,待熊猫儿往厅中去,她方轻手轻脚地隐入熊猫儿房中,从枕下抓出那锦囊。
将锦囊握在手中的时候,她有那么一刻的犹疑。
这犹疑自然与熊猫儿方才生怕背弃兄弟誓言的考量不同。
小小一个锦囊,里面装的仿佛是她的xing命,沈làng的xing命,以及她与他相逢的所有回忆的最终结局。
只要她拆开,她就了解一切。
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面对终局的勇气。
也许……沈làng选的是王怜花?
那末她qíng愿永远都不要看其中字句。
她用尽全身的力量抓着这个锦囊,直抓的手掌生痛,却浑然不觉。
不,不,不会的。
她不信这十年来,天涯相随的恩爱qíng意,能如此迅速地被击溃。他和她,和星儿,都是血ròu相连,如何能够分离?
熊猫儿到了厅堂中,问丫鬟梳红道:“夫人呢?“
丫鬟梳红诧异道:“夫人不是去请熊公子用膳的么?”
熊猫儿一惊,突然想道什么,连忙往寝房回去。
一推开门,七七果然在里面。而她的手里,也正抓着那个锦囊。
“七七,你……”
七七一惊,下意识地双手一撕,那锦囊被撕了开口,飘出一张小小的白纸。
熊猫儿本想去捡,可是看看七七的眼神,又有些不敢。
七七慢慢地蹲了下去,拿起了那张纸。
那张纸上写着两行字:“愿以xing命了却此中恩怨,还请代为照顾七七。”
愿以xing命。
愿以xing命?
七七突然大笑起来。
“xing命?他凭什么要你的xing命?你是我的丈夫,与他两不相gān!那些江湖人物的xing命,又与你我有什么gān系?”
熊猫儿从她话中,自然也是猜得出那字条上所写之事,料想果然沈làng愿以xing命了结此事,不由也心中大急,但口中仍道:“妹妹,沈làng将这jiāo与我时,嘱咐了他若十九日还不到再看,事qíng仍有转圜余地,沈làng未必便死。”
朱七七大笑道:“便是他要回来,那王怜花放得过他么?他必是料定九死一生,才会将这字条jiāo于你。”
她倏地站直身子,道:“也来不及收拾东西了,我们动身罢。”
熊猫儿愣愣地道:“你……难道要去……”
朱七七道:“即刻出发,快马加鞭,说不定还能在十七日赶到云梦山庄。”她回首朝熊猫儿展颜一笑,那笑中有说不尽的凄凉之意:“他便是真要死,难道还不许我见他最后一面么?”
熊猫儿苦笑道:“可是他未必死……”
朱七七笑道:“我朱七七,可是痴痴傻等的女子么?”
她步伐坚定地从他身边走过,没有看他。
一个女子,到了绝境的时候,反而比男子更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沈làng沈làng,你若知道你的妻子正为你日夜兼程而来,你是否还抱着必死的决心?
可惜沈làng不知道。
若他知道,也许之后的一切都会不同。
现在的他,只是从容地看着静凡,微笑淡淡。
静凡觉得他有些不可思议。
王怜花说方才那话,她便断定是他要救他。jīng心布置的计谋,将群雄一网打尽的险局,都将因为他这片刻不忍而功亏一篑。
王怜花啊,你可还是那绝世枭雄,怎的因这儿女qíng长自乱阵脚。
执剑指着他的这些人中,除了她咄咄bī人,yù将沈làng杀之而后快,哪一个不是看王怜花的脸色做做样子。
可沈làng却偏偏选她。
静凡紧紧握住了手中剑。既然你自找死路,莫想我会手下留qíng。
她当即微笑道:“我是否该感谢沈大侠的抬爱?”
沈làng淡淡地道:“横竖总是一死,自该死在最想杀我的人手里,仙姑你说是不是?”
静凡笑道:“既然如此,那末我可否请圆通大师制住沈大侠的xué道,然后我与沈大侠先走?”
王怜花的又惊了一惊。
虽然他对沈làng选了静凡一举惊了一惊,但料想沈làng未必真肯死于静凡之手。但静凡此举,摆明了必将沈làng置于死地。
王怜花心中波涛汹涌,面上却是神色不变,只笑道:“仙姑想得甚是周到,王某愿意代大师之劳。”
静凡看着他笑道:“王公子,你有其他许多事要做。”
他的确有很多事要做。待静凡将沈làng带走,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就会变得简单很多。
如今他做得好人,此时再请这些武林人士共坐奉茶,推拒的人想必不会太多。
让这些人死在这里,也不会太难。
谁都防不着jīng神突然松弛之时,最轻信的手下,最狠的一刀。
沈làng,你真以为你认了这罪就能改变一切么?
我王怜花若想杀人,准备的方法从来不止一种。
但是……他必须在场。
因为只有他在,才能控制全局,才能在最适当的时候发出格杀的命令。
圆通制住了沈làng的几处xué道,随即退后,朝沈làng施了一礼,道:“沈施主,老衲最后仍是要说,死并不能改变一切。”
沈làng笑道:“多谢大师。”
圆通的手法出乎意料轻,轻得只要他一运气就能冲破xué道的地步。
终究是佛门中人,有慈悲之心。
静凡毕竟对他十分忌惮,不敢自己动手,竟是给他留的生路。
她微笑着用剑尖指着他的脖颈:“走吧,沈大侠。”
第66章
从云梦山庄中出来,眼前突然一亮,阳光真个灿烂。
沈làng有些不适应地微微眯起眼,看着眼前一片绿油油的茂盛树丛,突然地便想起前夜之事来,不由微笑。公子踏月而来,佳人设席而待,有酒名叫消愁,竟仿佛已是前世梦境。
今日天气晴朗,长梦当醒。
压在颈项上的刃尖既冷且沉,这样一把剑实在不适合被握在这样的一个美人手中。沈làng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往前走,步态从容不迫,反倒是静凡有些微微的诧异,问道:“你究竟是真的想死,还是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沈làng微笑着摇头。
他微微偏过头,想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那扇通往山庄的门,仿佛那白衣人影便在那里。
当然,他不会在那里,至少现在还不在。
沈làng淡淡地道:“仙姑为何不下手?”
静凡笑道:“我只是带你去一个合适的地方,你不要急。”
不急,他当然不急。在她出剑前的衣刻,他都不会急。
不想竟到了那日的山崖前。
沈làng笑道:“仙姑,这便是适合在下的地方么?”
静凡咬牙道:“你可知那日你要我背董少英上来,对于一个女子,是怎样的屈rǔ?”
沈làng奇道:“仙姑,是你自己要助在下一臂之力,也是你自己要劝服董少英,怎的突然怪起在下来?”
他这轻轻巧巧一句话,静凡竟是无言以对,胸中怒火腾腾。只是不多时,她便缓过面色来笑道:“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此处便是你葬身之地。”
沈làng闭目微笑:“悉听尊便。”
冰冷的剑尖在他颈项上滑动,却没有刺下。
这真是个奇怪的女子。难道她不是盼着他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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