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厚厚披肩包裹的瘦弱背影,立在这片荒芜而苍茫的雪白之中,像是随时都会随着这场雪一起消失:“你懂……什么?”
“我是他的妻子……只要能让他幸福,死有什么可怕……?”她的声音本就不大,这时在覆满大雪的森林间,简直比风声还要模糊不清。
“所以,只要是我有的……什么都可以给他,除了这份…不幸。”
她说完后,两人就此陷入无言,像是两只在旷野中默然不语的孤鸟。
佐助站在她背后,注视着她发髻旁插着的发梳,还有那上面在风中微微颤动的紫色流苏。
他忽然发现,在那梳理得很整齐的发髻中,夹杂着几根白发。
男人向前迈了一步,黑色大衣的边角窸窣一动,雏田听到那声音,像是受到惊吓般肩膀一抖,大声说:“你别过来!”
然而他并不停下,很缓慢地,却也不可阻挡地,向着她走过去。
“你不要……过来……!”她抬起不停战栗的双手,慢慢捂住脸,已经干涸的白瞳又一次在黑暗中生出燃烧般的错觉。脏腑之间的疼痛,混合着心中被玻璃碎片刺伤的感觉,几乎快要将她打垮。
就在他走到身后的那一刻,她终于支撑不住,像因为风雨而骤然断翼的蝴蝶,晃了一下,倒在他的臂弯里。
隔着遮蔽面孔的十只纤纤手指,她卑怯地合起眼,不敢去看男人的脸,毫无血色的苍白嘴唇绝望地翕动:“佐助君,这样的我……真的,再没有什么可以给你……”
日向雏田是,太过于懦弱,太过于渺小,太过于无能为力。
她曾经纵容自己倚赖这个人给予的热度,但那已经是错误了,事到如今,又怎么能继续错下去?
她掏空了自己全部的岁月,流光了所有的血,尚且不足够爱一个人,事到如今,又怎么能够再去爱第二个?
宇智波佐助用一种语言所不能形容的目光,静静地望着她。她衣袖中露出的消瘦手腕,鬓角边的一丝白发,十指遮掩下秀丽却如此憔悴的容颜,还有她无所凭依的痛楚的生命。
“日向雏田,你错了。”他慢慢地说,“除了给予,这世上还有另一种东西,叫做接受。”
她恐惧地战栗了一下,十指攥成两拳,露出沉寂如灰的白眸,眼中没有他的倒影,只凝望着虚空中庞大的某物,茫然地摇着头:“我……做不到。佐助君,我没有那样的资格,也没有那样的勇气。”
就在那一刻,男人终于明白,为何两人一经相遇,便再难分离。
他们是两块破损残缺的碎片,为了掩盖自己淋漓的伤口,用或疯狂或温柔的方法对抗一切。彻底的回绝,与彻底的奉献,都不过是同一种深入骨髓的病态,在没有遇到对方之前就已病入膏肓,不得救治,只能各自徒劳地自欺欺人。
不能够再付出的他,与不能够去接受的她,彼此的参差棱角,彼此的皮开肉绽,互相接触,互相镶嵌,互相溶化。
那并非嘴唇,可是他们已经用流着血的灵魂亲吻。
“……我明白了。”
他应着,然后把她背在背上,自顾自地向前走去。才七八个月的时间,她已经快要瘦成一把骨头,像是落在臂膀上的羽毛,没有一点儿重量了。
伴着那踏在雪上的脚步声,男人的声音淡淡响起,用一种单方面决定了的理所应当,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那么,我要你的不幸。”
她连拒绝他帮助的力气都没剩下,脸颊枕在那宽阔而又很坚硬的肩膀上,白瞳有些茫然地望着铺天盖地的同样的白,听着他踩碎落雪的细小声响。
这一刻好像可以停留很久很久,久到永恒,就仿佛地面上两人的足迹,可以永远凝固在这场雪中,不会消失。
“我……”她轻轻地说,却费力地用手指微微抓紧了他肩上的衣服,“不给你。”
佐助向前迈着步子,淡淡答道:“那是你的事情。”
雏田半晌没有说话,忽然露出一个没有声响的笑容:“你知道吗,你一直都是……这么霸道,我也总是跑都跑不了。之前我的腰带开了,你也……非要帮我系。”
“嗯,”他应了一声,完事还要添一句,“那是因为你笨。”
“你才笨……打的是个死结……”她回嘴,然后又是茫然了好久,才慢慢地接上下一句,“那时候的带缔,最后……也没有找到。到底,去哪了呢?”
佐助眯起黑眸,理直气壮地回答说:“我捡走了,在我身上。”
她略略张大眼,然后无奈地弯了弯嘴角,又攒了会儿力气,说:“那么……带缔送给你。可是,那个……我不给你。”
佐助听着她这样讨价还价,也微微笑了:“你想得美。”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宅院的门口。
他跨过那石台砌的门槛时,想起那天晚上在这里碎裂的伊贺烧。
原来这条界限,竟然是这么矮小,如此轻易就可以越过。如果那时候,能早些发现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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