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她还有点良心,只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
但这还并不算bī她到绝路上。
我继续说道:“这也不成?那还有最后一种方法。”
新月已经没有主意,望着我问道:“娘娘,还有什么法子?”声音飘渺。
我说道:“这一切的种种缘由,都是从努达海而起,若没有他,你就不会丧失理智至此,若没有他,雁姬也不会冒犯于你,总而言之,都是努达海的过错,只要本宫请皇上下一道旨意,杀了努达海,一切便就结束不是么?”
新月瘫软地面,过了一会儿,才徐徐爬起来:“回娘娘的话儿……若,若真个那样,新月愿意,追随将军到地下……”
我听到此,不怒反笑。
果然,痴心少女,无药可救。
在她的世界里,qíng之一字,可比天高,比海深。
我试图做最后努力:“新月,其实你是个勇敢而且理智的女子,难道你要为了一时的想不开,而让端亲王在天之灵蒙羞,让克善小贝勒日后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么?”
新月咬着牙,眼中泪水汪汪,抽泣说道:“新月知道自己罪该万死,只是,新月同将军真的是真心相爱,新月已经立下誓言,同将军生死相依,非他不嫁,娘娘好意,新月心领了,只是什么也不会令新月改变主意。”
我甚是惊奇:“没想到你外表楚楚可怜,柔柔弱弱,骨子里倒是十分的坚持执着,倒是真叫本宫刮目相看,只不过这份执着用错了地方儿,就显得殊为可笑。”
新月决然地看向我:“娘娘若是想要降罪,就请降罪新月一人。”正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看在这份儿上,倒的确还有得救。
我伸手扶了扶脸颊,说了半天,有一些累,望着地上的新月,缓缓说道:“你不想让连累努达海,也不想本宫对雁姬下手,自己又宁死不愿意放弃,既然你如此固执,死不回头,那么,本宫就跟你赌上一赌。”
“赌?”新月茫然。
“不错,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不必有人死,也能达成你的心愿,让你们鸳鸯双飞。”
“奴才愿听娘娘教诲,不知娘娘赌的是什么?”
“本宫就跟你赌努达海,是不是你口中所谓的‘真心相爱’。”
新月呆住:“娘娘这般说,是什么意思?奴才愚钝。”
我说道:“本宫许你,绝不会伤害任何人,只消你在宫内住上半月,半月之后,一切再见分晓。若努达海真正如你所说同你真心相爱,一个非君不嫁一个势必要娶,那本宫便豁出去,替你们挡下皇上的的一切责罚也要成全你们。”
她的世界里,只有那纠缠错结,猛烈如火的qíng爱yù念,她的眼里,只有那一个顶天立地,英雄救美的男人,这一场热qíng挟雷霆之势而来,席卷她所有神智,让她忘乎所以,而她的这种忘乎所以,不顾一切,甚至以死相bī也要同努达海在一起的牺牲jīng神,却更是成全了她那种虚幻的少女之梦,当她坚持以为自己真心倾心对待的就是所谓真爱且可以为之不惜所有的时候,正是她最最离谱荒谬的时候。
当一切成为往事,再回头来看,就会发现当时的自己,有多么的可笑幼稚:那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自我安慰的可笑戏码。
但纵然我明白这一切,并亲手布局yù拆穿这一切,却仍旧忍不住暗地里想:人生之所以会有些乐趣,岂不是正因为有这些冲动起来不顾一切的时候?虽然冲动的后果大部分留下的,只有后悔莫及罢了。
网中鱼 4
她含泪依依,作出柔肠百结状,好个我见尤怜。
我说道:“——你不忙答应本宫,本宫只是给你出一个可以两全齐美的法子,你可以回去好生想想,是熬过这一刻做个长久夫妻好呢,还是破釜沉舟弄得两败俱伤甚至玉石俱焚的好。”
新月沉吟片刻,终于垂眸回答:“奴才愿意听从皇后娘娘的安排。”
新月盈盈离去,我早就料到此举,自早派人在坤宁宫给她辟了个偏殿住着。新月刚走不久,容嬷嬷憋不住说道:“娘娘,奴才是真没想到这新月格格是这么大胆,原以为只是小孩子家家的任xing,谁能料想她竟然敢在娘娘面前也如此嘴硬?真是放肆。”
我淡淡说道:“意料之中,若此事容易摆平,雁姬也不会投入无路,皇上也不至于大为头疼。”
容嬷嬷很是担心,说道:“娘娘,这件事是奴才一时想差了……远比奴才料想的要难办,是奴才给皇后娘娘您惹了多余的事端。”
“说哪里话?”我一笑,说道,“嬷嬷你此刻说这些话,未免太过丧气,何况本宫哪里会是个怕麻烦的人?这深宫无趣,本宫倒是巴不得多些麻烦,日子也才可以过的更生动有趣儿些。”
容嬷嬷目光一亮,试探问道:“娘娘方才跟新月格格打那个赌,奴才心底也提心吊胆着呢……娘娘可是有了什么绝好的计策?方才新月格格那么倔qiáng,那些话说的……真是目无君臣罔顾伦常,若是皇上亲耳听了,定会大怒,恐怕这新月格格还真的要小命不保。”
“这倒是,皇上老佛爷纵然再爱护她,可也不能任凭她如此胡闹,等同自个儿给自己脸上抹黑,给皇族面上抹黑,这新月丫头,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到底是谁给她如此胆大包天的能耐?哼。”
“还不是那努达海?”容嬷嬷聪明起来,“就如娘娘刚刚所说的,新月再怎么聪明,也不过是个世事不懂的纯真少女,若非那努达海存心引诱,她又怎么能够胆大的做出这种丑事?”
“不错,这新月不懂事也就罢了,难道那努达海也不懂事,说到底,是他经不起诱惑,自持力太差,才让事qíng发展至此。”
“娘娘,恕奴才多嘴——那努达海故意引诱格格,有rǔ皇家体面,于qíng于理,皇后您下道懿旨,杀了也就完了。”
“说的简单,”我微微一笑,“你没听见新月所说吗?她跟努达海,俨然已经是同生共死之状,若努达海死,她也势必不能生。”
容嬷嬷说道:“娘娘又何必多管她的生死?人想求活着难,求死还不容易?她如此的不识好歹,索xing给她一个痛快也就完事大吉了。”
我叹了口气,说道:“你觉得,现在杀了新月,就是完事大吉了么?”
容嬷嬷说道:“虽然老佛爷那边说不过去,但……”
“本宫想要的,是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要让新月主动放弃,心甘qíng愿的离开努达海。一方面顾及了皇家体,不伤新月xing命,另一方面,皇上跟皇太后听了也觉得欢悦。”
容嬷嬷忧心忡忡:“看她今天斩钉截铁的,要她主动放弃,奴才觉得难如登天。”
“是不是难如登天,还要试试看才知道,”我说道,“不错,要杀掉新月容易,杀掉努达海的话更是易如反掌,但是无论是杀了新月还是努达海……在新月的心目之中,她仍旧会觉得毫无愧疚毫无悔意,甚至会觉得因此而畅快欢欣,因为她无论怎样都维护了她心中的那份“真心相爱”,就算是死,都会令她觉得她的付出十分值得,努达海若死去,她以为自己有‘殉qíng’的真诚;她若死,她会感觉自己始终无愧努达海,无愧他们之间的‘真心相爱’,——而本宫偏偏不成全他们。”
“娘娘一说,奴才茅塞顿开,果然是这个道理,对冥顽不灵的人来说,他们总是一根筋到底,不肯转弯的,若真个儿只杀了他们,倒是便宜他们了。”
“不错,所以本宫不会打她骂她,也不会杀了她,莽莽撞撞杀掉任何一个人,只会更成全他们的殉qíng之说qíng爱之说,让人也笑本宫冷血,qiáng行喝止也无济于事,你刚才也见了,委实的油盐不进,她总是认死理的。”
“这真真可恨,竟将皇后的话置若罔闻。”
“不错,杀了的话,也不能让她信服些,”我说道,“然而所谓‘she人先she马,擒贼先擒王’,对付新月这种意志坚定死也不回头的丫头,打她骂她杀了她都没有用,——最最紧要的是看她心底誓死捍卫的那东西是什么,只要毁了她信奉至上痴缠不休且以为xing命的东西,让她看清底下那残破不堪的真相,那将比直接杀掉她更难堪百倍。”
容嬷嬷低声问道:“娘娘昨个儿让善保出外办事,难道就是为了今日的筹谋布置?”
“善保”两字飘过耳际,眼前似又浮现那依稀狡黠又美的一张脸,我微微一笑:“嗯,善保是个能办事的,”皱皱眉打住,说道,“……本宫答应过雁姬,也曾在皇上面前许诺,自不会掉以轻心,哼,本宫费尽心思如此,便是要让新月看到她心目中那神圣不可侵犯的‘真心相爱’‘非君不嫁’,实际上是个什么样儿不堪一击的东西!咱们走着瞧,到时候且看她还会不会如今日这般执迷不悟吧。”
——同努达海做长久夫妻?
笑话。
雁姬同他已经做了二十多年,还不是一朝便要分离?试问多长才算做长?就拿一个女子一生的时间算,二十年时间,是长是短?你来说。
真是天真!
中午跟永璂一起用了午膳,看着他眉开眼笑的样子,自也觉得jīng神振奋,永璂虽然是个天真活泼的孩童,但是却丝毫不放肆,似乎知道同我一起用膳,也是来之不易的机会,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亲亲热热的吃完了,主动告退自行回宫里去。
我见他如此gān脆利落,虽然不舍,却依旧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怎么做,心里也暗暗觉得安慰,。
下午时分,我便思量着要去乾清宫见一见乾隆帝,因为答应善保的事qíng,不能再拖下去,势必要他知道,我是个言出必践之人,让他可以安心踏地的替我办事,这新月格格的事qíng,关键仍还在他身上。
头顶烈日向乾清宫而去的路上,我心头想:新月这边,我已经成功稳住。剩下的重头戏就在宫外头了。但愿我的眼光没有差,善保不负所托将这件事儿办的妥妥当当才是。假如今日顺利,最迟傍晚就会有消息来。
脑中浮现善保那美且又狠的面容来,忍不住脚步一停:为什么又会想到他?难道是担心他有负所望?但,我几曾怀疑过自己的眼光来的?何况多想也无济于事,又何必先一步庸人自扰。
前方,乾清宫在望。我眼望那盘龙舞凤三个字,暗暗攥了攥手,这雄伟虎踞的宫殿,将是我另一处不起硝烟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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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到……”
一声通传,我迈步进入乾清宫。
乾隆帝闻声自桌子后面转出来:“皇后怎么有空来这里了?”看了我一眼,目光略微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