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隽遥的心里早就打算将“鸿正教”从复辟旧国的死亡之路上拉回来。如今仇北海的提议正好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借口,收回以前安cha在外的十几个暗桩。这样一来,不但能省下每月近两千两的银子,调配给仇北使海使用,以利于“霓裳坊”发展成为珉国第一大丝织坊;更能清楚明白地告诉教中那几个顽固的老头,自己这个教主对他们持之以恒的“框扶齐国”根本就不感兴趣。
所以仇北海的提议一出,这两人便不谋而合。对“霓裳坊”的前景都抱着极大的期望,两人在房里讨论了半天,直到文婉华亲自来找隽遥,说是有话要谈,仇北海这才意犹未尽的离开了书房。
见到局促不安的文婉华坐在自己身边,一副想对自己笑又不敢笑,想问又顾左右而言他的表qíng,隽遥原本心中存有的一些怨气便逐渐被难以畅诉的无可奈何所替代。他伸手按了按额角的太阳xué,试图疏缓积压在身心上的疲劳。
从昨夜燕惜羽发病开始,他就一直没有休息过。面对燕惜羽,隽遥还觉会得自己神采奕奕,jīng气十足。但是一旦离开了qíng人的身边,隽遥就没了那份jīng、气、神。他放下手来,暗自叹了口气道:“娘,我知道您真正想说的是什么。正如你所料,关于昨天下药之事,阿羽的确没有责怪我,而且他现在也已经接受我了。”
发现文婉华听见自己这么说后面上立刻露出了兴奋的笑容,隽遥顿时沉下了一张俊脸:“娘,您先别开口,让我先把自己的意思说完。我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实属不孝,但是为了阿羽,我今天一定要把丑话说在前头。”
“为了防止类似昨天的事再度出现。娘,我希望您不要再去接近阿羽,打搅他的生活,更不许您做出任何会伤害到他身心的举动来。我也决不会坐视他再添上新的伤痕,即便那人是您,即便只是出自好意或是无心之举,也不会得到我的原谅。所以,如果您yù再度cha手我们之间的事,万一弄巧成拙,别怪我这个做儿子的狠心。”
隽遥冷冷的话音惊得文婉华杏眼圆瞪,好半天她才用微颤的双唇挤出一句话来:“遥儿,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这么跟娘说话?你是不是还在为下药之事生我的气?可是,我那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啊!作娘的心疼自己的儿子,难道有错吗?”
见到隽遥以从未有过的词严色厉与自己jiāo代这些,文婉华的心里顿时泛出了委屈和不安,言语未尽,眼眶中便飘动起水雾来。
看见母亲被自己气成这样,隽遥心中也是有着几分的难过,他不自觉地放缓的语气道:“娘,我知道我这么说是太过绝qíng了,所以您要骂我的话就尽管骂吧。但是有一点您务必要牢牢记得,阿羽,他不是爹!虽然他也和爹一样的善良温厚,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也会委曲求全。倘若被人触及到某些禁忌之处,我想他一定会选择‘玉尽碎’,而不是您所想的‘瓦苟全’。”
“您知不知道,昨夜阿羽清醒过来后,我的心里有多恐慌,生怕他会从此离开我,老死永不相见。那一刻,我甚至连点灯的勇气都没有,就怕会看见他绝诀的眼神。所以娘,您如果真是心疼你这个儿子的话,那就别再管我们俩的事了,好不好?事到如今,如果因为你的一些言行而导致他最终会疏远我,那您还不如直接拿刀杀了我,免得让我留在世上饱受折磨,这也不枉您宠爱了我这么些年。”
察觉到隽遥话音中的一丝颤抖,文婉华这才醒悟过来,眼前的隽遥是在用他自身的xing命爱着那个叫燕惜羽的人。望着和自己亡夫有着七分相似的儿子,文婉华不禁回忆起二十多年前那次在梨花树下的邂逅,那个偷走了自己全部芳心的白衣男子。
文婉华虽然身为郡主,但是当她还在襁褓中的时候,齐国就灭亡了。等她长到四五岁的时候,那个年长她十岁的大哥文啸梨就像是严父一般,每时每刻都以一个齐国公主的标准约束着她的言行举止。文婉华还记得,大哥经常对自己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要记住,等我复国之后,你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公主。所以你一定要学会如何做好一个公主。”
只是,那个励jīng图治的文啸梨在经历了那次江湖和朝廷的联手围剿之后就完全变了个模样。他整天躲在自己的房中不愿出来,更不愿和他人多说话,最严重的时候甚至滴水不沾,荤素不进。这所有的反常都引起了年幼的文婉华极大的好奇心,她好奇文啸梨的房间中有何吸引人的东西,能令得那个有着雄心壮志的大哥一下子变得意念消沉,颓废不堪。
后来文婉华趁着文啸梨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溜进了他的房里。结果她在墙上发现了一副画像。当文婉华看到那画像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正在望着一位仙人。因为只有天上的神仙才能有如此的容貌,这样的神态。
她还清楚地记得,那幅画的右下角有着文啸梨题的几行字:
远黛攒浓墨,星眸耀晶辉。
悬胆挺峰峦,柔唇点红蕾。
贝齿嵌璇玉,chūn肌化雪瑞。
身姿挺松骨,风雅倾人醉。
梅竹少节气,兰jú皆羞对。
对着那幅画像发呆了一个多时辰后,年仅十岁的文婉华终于明白了哥哥他为什么不愿意离开这间屋子。若是换成她自己,也qíng愿日日对着这副画像,茶饭不思。
大约又过了一年,某一日,全教上下的长老、掌事以及很多的教众都像是过年似的那么开心。那天晚上教中甚至大排筵宴,饮酒庆祝。席间,文婉华才得知,原来在三天前,“鸿正教”的一个大对头病死了。那一夜,文啸梨喝了个酩酊大醉,宴席未散尽便由他人送回了房间。
等到文婉华亲自熬好了醒酒汤给他送过去的时候,却出乎意料地看见那个向来坚qiáng隐忍,注重皇家体面的哥哥瘫倒在那幅画像的下面,独自哭得伤心yù绝。
再过了大半年,教里传出了一些风言风语,说是教主爱上了一个男人,还把此人藏到了西院最为偏僻的阁楼里。除了文啸梨调派去伺候那人的葛依外,谁也没有见过那人长什么样子。文婉华闻讯后先是吃惊,但当她回想到大哥房中的画像之时,文婉华又不由觉得,如果那人和那位仙人长得一样的话,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后来文啸梨因为沉迷qíng色,很少打理教中事务,使得几位长老越来越不满他的行为。类似的抱怨月益剧增,直到文啸梨采取血腥的手段,找借口接连杀了教中三个长老,两位管事之后,才没有人再敢在背后说三道四。只是,文婉华明显地察觉到,那些曾在她身边,伴着她长大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等到文婉华长到十六岁的时候,她终于在花园里见到了前些年被众人在背后诽议良久的那名男宠。那一刻,文婉华脑海中的震惊不亚于那晚见到大哥恸哭流涕——原来,仙人真的是会流落民间的。
45 旭日耀辉雷远鸣
可惜的是,虽然此人的容貌和画像有着八成的相似,但他却没有画像上那名男子飞扬的神采,所以看着也就差了些韵味。不过那人带着轻愁的笑容还是让文婉华痴恋得不可自拔,以至于在知晓他身份的qíng况下,还是答应了文啸梨的要求,嫁给那个男宠为妻,并为他生下了隽遥。
忆及往事,文婉华忍不住轻轻叹息。这一生她从没有得到过自己夫君的爱恋,若论及在那门畸形的亲事中,她究竟得到了什么,那也就只有夫君的歉意和俊秀的儿子。所以她才希望隽遥不会像自己一样,面对心爱之人却有着咫尺天涯的感觉。只是,为什么这孩子就是不明白自己的苦心呢?
“遥儿,你别再说‘让我杀了你’这样的话来气我了。天底下哪有一个做母亲的会忍心伤害自己的孩子的?其实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清楚地告诉我,不要再去骚扰你和燕惜羽。你的心思我明白,放心吧,我答应你就是了。”
文婉华说完这些便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走向了书房的大门。望着文婉华落寞的背影,隽遥突然很想狠狠地痛打自己一顿。只是,一念及那份历经艰辛才刚刚抓握在手的感qíng,他并不后悔说出了那些伤人的话。因为隽遥不敢想象,在得到了令人神醉的甜蜜之后,如果燕惜羽要将其全部收回的话,他该怎么去面对以后的日子。
独自踱回房中,隽遥看见燕惜羽在药力的作用下正躺在chuáng上小憩。人在睡眠的时候能够更好地吸收体内糙药的药xing,所以隽遥便蹑手蹑脚地点了些凝神香,希望能让他多睡些时辰,然后走到chuáng边,宽掉外袍,以最轻缓的动作躺到了chuáng上。
就在隽遥即将入眠之际,燕惜羽在梦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见状,隽遥趁势握住了燕惜羽的一只手掌,然后心满意足地阖上了眼睛。
院中,微凉的chūn风夹带着淡雅的花香从开启着细fèng的窗棂中悄悄溜进了房间。从紫铜祥云香炉炉盖的四个圆孔中冉冉飘出的清烟,被波动的气流温柔地轻抚过后,不再缠绕在一处笔直向上,而是幻化成了四散的微尘,分散到了房间的各个角落,混合上阵阵似有还无的花香,凝视着淡蓝色chuáng帷中静静安枕的那一双……
52书库推荐浏览: 鱼目 穿越重生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