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正二十年秋,九月初九。
无遮无拦的山顶,风猎猎chuī过,扬起衣襟,凌乱出独特的风景。
洛向非斟满酒杯,反手,让晶莹的液体倾落,模糊一片视线。
不知不觉间,来到这里已经整整一年,旧事重提,恍然如梦,如果不是头脑中存在太多超离现实的思想,几乎都不能肯定那些所谓前生的真实存在。
连夜写了长信,带着无法寄出的地址,在跳动的火苗下点燃,化灰,飞远,就像是一个迟到的告别与开始。
爸爸,妈妈,严初,所有我曾经爱过的人们,再见了。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洛向非回头,正看到顾华阳迎着阳光,缓缓走来,一步一步,迈进自己的生活。
"在做什么?"
"祭奠一个故人。"
"故人?"
"是啊。"洛向非歪歪头,"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他遇难一周年,所以,来做个纪念。"
顾华阳点点头,没有答言,只是顺手拿起酒壶,学着洛向非的样子,洒地以祭。
两个人好久都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远方,想着各自的心事。
"那里,是京城的方向?"
"对。"顾华阳点头。
洛向非有些惊讶,为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温柔。
头顶适时地传来几声鸟鸣,洛向非抬首,一队大雁飞过,然后消失在视线尽头。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一句诗忽然跃入脑海。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顾华阳低声重复,然后问道"你,想家了?"
"家?"r
洛向非笑笑,然后用手指向胸口,"心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言罢,拉下顾华阳的头,深深地吻了进去。
风继续chuī,扬起细细的沙土,迷乱众人眼睛,不去看最高处,两个人的缠绵。
不管彼此的qíng意到底有几分,顾华阳,我都感激你,此时此地,出现在这里。
深秋的天气已经有些凉意,洛向非的身上却密密得出了一层薄汗,微微皱眉,为身上人进入时的鲁莽,对于彼此的的身体是如此熟悉,不多时,便已被蒸腾的快乐淹没。
意识在不断的摩擦中迷离,各种心绪一时涌了上来。
好像是在一年前的今天,千辛万苦求得父母谅解的自己,高高兴兴踏上飞机,想要与严初一起,光明正大的过好二十二岁生日。
好像是在初次醒来的那时,充满了不安与惶恐,只想着再次睡去,一梦过后,又是熟悉的世界,熟悉的亲人。
好像是与莫言坦诚相见,将两人的生命紧紧相连。
好像是首次触摸到了自己想要的温暖,便千方百计地想要留下,不舍放弃。
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洛向非注视着男人的眼睛,不顾腰间的酸软,迎合了上去,不意外的听到耳边一声闷哼,疾风骤雨似的撞击随之而来。
云罢雨收,洛向非重又闭上眼睛,在男人的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靠下,放心的睡了过去。
一只手有节奏的抚过头顶,意识消失前,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年末,大军要回京,清茗,与我一起走吧。"
怀里的人未及回答,便已沉沉睡去,顾华阳紧了紧他松散的衣物,为自己今天近乎疯狂的行为惊讶。
竟然这荒郊野外做了,竟然任他这么亲密的在自己身旁睡了,若在之前,怎能想象与相信,也许,是为此时的气氛所感染吧。
洛向非醒来时,天已将暮。
正对的,便是徐徐落下的夕阳,赤红的颜色撒遍天际,衬着地平线出淡淡的紫雾,空茫,辽阔。
周身都被点染了淡淡的光晕,让幸福的笑容都带上了不切实际的奢侈感。
真好,洛向非拉进身前的手臂,又一个愿望,实现了。
那天的问题虽然没有给出回答,却已在心里转了无数圈,如果留下来,多的,不仅是时间,还有梦寐以求自由的机会。洛向非慢慢地向回走,莫言的劝告还不停的在耳边回响,其实,自己也知道,如今的身份,能够依靠,信赖的,唯有自己,可偏偏,自己并不甘心,有了一时的温暖,便想去要求永远。
这是一个赌局,赢了,不一定是天堂,输了,却是毫无疑问的地狱。
你,敢不敢去尝试?
面前不远,便是中帐,洛向非犹豫不决,似乎所有的问题,都已转化为要不要进去。
踌躇间,一只手伸了过来,将他拉向一边。
"段将军?"洛向非吓了一跳,"有什么事吗?"
段风寅双颊微红,抓住洛向非的肩膀快速问道:"我并不想与大军回京,你愿不愿意一起留下?"
第 35 章
乱七八糟的回到自己的营帐,洛向非为自己的现状感到好笑,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军奴,再之前,也不过是个小倌,怎么就混得这么风生水起了,凭着他们的身份,不论是谁,只要下个命令,都没有自己违抗的余地,却偏偏做了这许多,为的,不过是"心甘qíng愿"这四个字。
心不甘qíng不愿的来到这里,是不是可以随心如愿的选择未来呢。
所谓的未来,又真的可以由自己决定吗?
待那个单薄的身影走出了视线,段风寅才转身离开,少年的疑惑与惊讶,他全都看在眼里,只是无法出言解释。
却又,如何解释呢?
不愿将心qíng一一剖析,只想让人接受自己的最终决择。
是不是,太过苛刻?
慢慢的往回走,明亮的月光将身影步步拖长,想起之前之前的某天,也是如此月明星稀的夜晚,几人隐在yīn影里,看着一个灵动的身型舞动,银辉四溅。
嗓音明明还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却在清冷的秋风中,显得格外寂寞。
寂寞,怎么会联想到这样一个词语?
段风寅有些惊讶,为何,能如此轻易断言少年的心事?
只因,那算不上相识的初见吗?
……
劳军的宴会,青王爷的到来,将段风寅本以为可以彻底掩去的伤口,重又揭开,当年闹得满城风雨的事件远没有真相来的伤人,却足以将周围所有的目光改变。
远逃到边关的目的,在两人相见的一刻就已宣告失败,原来,自己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遗忘。
qiáng压下满腔的愤怒,才不让彼此的争辩转化为更深一步的对峙,段风寅移开眼睛,尽量忽略四面八方投she来的或轻蔑或同qíng的目光。
焦躁,不安,再怎么掩饰都无法平复心中不断翻涌的懊恼,四处游移的神思就这样不经意间撞入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那是一个普通的少年,清秀的面容上满是无知的纯净,他一定不曾听说过那些往事,在看向自己时,甚至带着赞赏似的笑意。头脑中倏的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一直这样的话,一直在这样温和的视线下生活的话,曾经的屈rǔ,总有一天,是可以淡去的吧。
不敢对视太久,段风寅装作不经意的调转目光,心qíng,却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自己真正需要的,竟然,只不过是毫无隔阂的相待。
……
"谁与我生死与共,生死与共……",不断咀嚼着这两话的含义,段风寅静静看着少年行礼,然后告别,消失,身边的一切都远离,眼里,耳中,看到的,听到的,似乎只有那么一个人,那么一种色彩,贸贸然的,有股冲动,想要跑过去,挽回他,却只能在理智的劝阻下放弃。
是偶然,还是注定?谁也无法说清。
很快,段风寅便知道了他的名字--清茗,只是,不曾想象过,是在这样的qíng况下。
明明是那么柔弱的样子,怎么能做出如此胆大妄为的事qíng来?
顾华阳虽然没有允许,但是将这样的几个人放进如láng似虎的兵士中间,任是谁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可偏偏就有人用血ròu拼出一个"不"字来。
如果不屈不挠不认命,是不是,就可以无视掉所有的侮rǔ与轻蔑?
突然间,很想知道答案。
于是,硬拉着顾华阳"偶遇"行刑的两人,"顺手"给了希望。
于是,威bī着营头,减少了惩罚的天数。
于是,悄悄地送去了疗伤的药品。
于是,暗无声息的,竟然让他就这样走进了自己心里。
怎么会有人带着那么多的奇思妙想?
怎么会有人会在摔倒时,将他护在身上?
怎么会有人看到鲜血死尸时害怕的手脚冰凉,却仍然要坚持随着大军出征?
怎么会在许久的关注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移开目光。
站在少年的身边,看少年为每一次尝试失败而皱眉,跺跺脚,发发脾气,然后,又重新开始。
眼睛亮晶晶的闪动,笑着对自己说:"我的出现,就意味着改变,未达目的,绝不放弃。"
52书库推荐浏览: —窗错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