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辰是在苑内等待的,只是没想到皇贵妃来了后,什么都不避讳地摘下了幕篱,她化了极浓的妆容,看着面若桃李,却只是站在桃苑外,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穆君凝的眼中蓄满的泪水缓缓落下,她一步步走近傅辰。
轻轻拥住了眼前的人,“你走了后,我就开始礼佛了,佛祖定然是感受我的诚心,真的让你出现了……”
她太瘦了,像是一根随时会被折断的竹竿,连原本的美貌都打了折扣。
她抱住傅辰的身体,冷得像是冰块,也不会理会傅辰的僵硬和无作为。
她喃喃地哽咽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傅辰震惊地看着哭得肝肠寸断的穆君凝,那种悲伤的qíng绪是能传染人的,他万万没想到,原主居然与皇贵妃都有那种关系,她来也根本不是为了他认为的要事。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太监?
傅辰试图将自己代入,如果他是原主,身为地位低下的太监,在宫中生存不会多容易,对皇贵妃的感qíng必然是夹杂着利益、形势等等。
傅辰目光一凝,是——利用。
再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皇贵妃,傅辰的手顿了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看着她绛紫色的脸色,傅辰暗道不好。
大约猜出两人关系的傅辰,端起她的手腕把脉,“听我的声音,深呼吸……”
傅辰下着指令,她才慢慢缓过气喘,脸色好了一些,傅辰猜测应该是应激xing的反应,她的身体不能qíng绪太过激动,不然随时会休克。
“哭成花猫了。”傅辰试探xing捧起她的脸,撷去她脸上的泪。
惹来她又哭又笑,眼中闪着明亮的光芒。
心一沉,果然没错,刚才的猜测是对的,原主和这位皇贵妃的关系,居然主导的还是原主。
这个疯子!?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穆君凝刚要摆出笑容,想开口说什么,猛然躬身咳嗽,“咳咳咳咳……”
曾经有人说过,世界上有两种克制不了的事。
一是咳嗽,二是爱。
邵华池还不知道,曾经的眼中钉,好好的皇宫不待,发疯跑到自己的府里来。
其实自从傅辰回来,又见过吉可后,邵华池就知道这两人早晚会见面,那女人和他一样等了太多年,说是死对头,但他们都理智地保持了某种平衡。
特别是在傅辰死后,哪怕恨毒对方,但对方的存在似乎在提醒他们,要相信傅辰还活着,他们还没耗死对方。
这些日子皇贵妃又起了高热缠绵病榻,想来也没什么jīng力知道傅辰回来了。
邵华池正在东府的议事堂,这里正聚集着二十来位幕僚,除了像傅辰能住在王府内,这些人大部分都在府外另设居所,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过来。
今日邵华池比寻常时候回来的更早,他在朝堂上被几位大臣弹劾了数次,这些大臣都是九王党的,而他们说的事,大多数是确实存在的,都是邵子瑜不方便出面,让他代办的。
现在邵华池被停了一切职务,赋闲在家。
“为何誉王会突然兵刃相向?他难道想与我们斗吗?”年长的幕僚。
“迟早的事,他也一样在等时机,大哥去世,二哥在蓉城自立为王……现在他们都没了资格,你们说接下来还有谁是他的对手,此时不发力待何时?九弟也正好借此事告诉朝臣,我邵华池已经不再是九王党的人了,一箭双雕。”邵华池始终气定神闲,他那九哥在对着马泰氏暧昧的时候,就防着他了。
邵华池一句话,引得下面人激烈争辩。
“瑞王,如果被邑鞍府的人查到什么,您的罪名就要被坐实了!事不迟疑,我们应该尽快反将一军!”一位幕僚义愤填膺。
“不妥,不妥,我们现在有什么动作,会被注意到,到时候陛下会怎么想?yù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这胆小怕事的!”
“与其猜测他们的行动,还不如按兵不动!”
“殿下这些年将那些事收尾都做好了,现在那些物证是没了,人证死的死,活着的已经被看押起来,难不成你们还想劫狱?”
“陛下既然说只是暂停殿下的职位,说明他还是信任殿下的。”
“按你的说法,我们就应该乖乖束手就擒?”
……
邵华池静静地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直到他们察觉到上位者的沉默,讨论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邵华池才站了起来。
“诸位,可以慢慢讨论,有结论了汇总给我。”邵华池弯身行礼。
众人也回一礼,这是瑞王的待人之道,也是这种深入细节的尊重,让追随他的人越来越多。
静静地看着邵华池离开,才又开始讨论。
邵华池遇到刚从营地回来的景逸,他虽然被停职了,但他下面的将领却依旧在岗位上。
景逸也是听到里头快要吵破屋顶的声音,指着议事堂,“您就让他们这样?”
邵华池笑着摇头,“读书人,有些戾气才好,软了怎么能当我瑞王的笔杆子。用事qíng磨砺磨砺他们,让他们多聊聊也好,总比一直坐井观天来的有用,一个人的纸上谈兵不叫本事,但一群人的纸上谈兵就叫本事。”如果三个臭皮匠抵得过诸葛亮,那么这么一群人聚在一起,讨论出来的东西必然就不只是纸上谈兵。
“您打算怎么对付九王?”
“对付?为何?”邵华池反问道,显然心中已经有了对策。
“您难道打算……”景逸到底与邵华池相识数十年,这意思是不对付。
“他让我做的事,这些年早已通过父皇自己的渠道知道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邵华池笑的清淡,打了个招呼,举步迈向桃苑。
景逸惊悚地看着邵华池,这些事,就是他也只是隐约知道一些,瑞王将自己要做的事分成一个个小区域,由不同的人来掌管,也许想要知道全盘的计划只有傅辰有资格让瑞王全盘托出吧。
想到宫里那些曾经太后的部下,已经被邵华池掌控,他们自然知道宫里哪些人是晋成帝的亲信,想要传递点消息也是容易,还有邵华池暗中拉拢的中立大臣。
而那个时候邵华池与邵子瑜两个皇子还没出来建府,他已经在悄悄安排了吗?
景逸心惊无比,这谁会知道?
瑞王进行的太隐秘了。
那时傅辰已经走了,瑞王是怎么在那种qíng况下撑下来布置这些的?
无论瑞王说的多么容易简单,那过程却是极为缓慢和艰难的,不能走错一步,这需要一年年暗中安排,才能发酵到这一步。
那么,邵华池是不是故意自己找机会和九王撕破脸?
这答案恐怕只有邵华池自己知道了。
他bī得邵子瑜步步紧bī,把他打落。
与其说打落,还不如说瑞王觉得自己这些年锋芒太胜,正好利用此事可以避避风头。
那么剩下的呢,知道“真相”的晋成帝会认为是邵子瑜在陷害自己的七哥。
九王连倾向自己的皇兄都能说害就害,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成为皇位人选。
晋成帝只会无限怜惜目前百口莫辩的邵华池。
多年筹谋,一击必杀。
九王,已经出局了。
也许,瑞王从没把九王放在眼里,他一直知道自己真正的对手不是他的大哥和九弟。
邵华池来到桃苑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了。
周围一个护卫都没有,除非是傅辰要求的。
看到的却是傅辰抱着咳得满身血的穆君凝,两人身上都沾了血,拥在一起的画面刺痛了他的眼。
穆君凝已经昏过去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居然利用病qíng溜出宫,真是yīn魂不散。
当然对于穆君凝来说,邵华池也一样是yīn魂不散的存在。
“松开她吧,我会让人把她送到宫里的,她的病只有宫里的药材才有用。”邵华池平静的语气,让刚刚撑住穆君凝的傅辰,微微一顿。
抬头看着邵华池那冷岑的目光,傅辰发现自己分明没做什么,居然会产生些微无法面对的qíng绪。
将穆君凝jiāo给前来的老嬷嬷,也不知她们是什么身份,但看着邵华池一言不发的模样,傅辰终究什么都没问,看着她们把穆君凝小心抬走。
傅辰收回了目光,就对上冷漠看着自己的邵华池。
“听松易说你找我有话聊?”
“是,刚才皇贵妃……”傅辰有心解释。
邵华池却忽然打断了,指着傅辰身上沾了血的袍子,“脏了,我让人给你安排沐浴。”
两人都看着对方,傅辰没有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出一丝异样,他是不是太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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