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回想赵奕景对自己的态度,赵崇昭猛然发现赵奕景似乎真的喜欢自己——要不然怎么会刻意和他拉近距离。可恨他自己一点都没察觉,还以为是自己疼爱的“弟弟”回来了。
赵崇昭不由想到谢则安面对他的质问时那一脸的莫名和无奈。
看来以前他确实太糙木皆兵了。
即使有人对谢则安献殷勤,在谢则安看来也不过是同僚之间的正常往来。谢则安根本没那个心思的话,确实很难察觉这种单方面的恋慕。
赵崇昭想到自己和谢则安莫名其妙地吵了那么多回,觉得有点冤枉。转念想到谢则安前几天和自己的争执,赵崇昭两眼一亮。
谢则安本就不是喜形于色的人,他不说、他不提、他不摆在脸上,不代表他不在意。
要是搁在以前,谢则安早把他哄得服服帖帖,一点气都生不起来。这次谢则安却没有,不仅没有,还和他说起了气话——那是什么时候来着?正好是谢则安撞见他和赵奕景在一起玩儿的日子!
谢则安是因为在乎他,才会这么反常。
赵崇昭整颗心都活了过来。
他正要叫张大德再一次给自己备马出宫,忽然听到南边传来隐隐约约的笛声。巧的是,这笛声正是谢则安称为《晚秋》的那一首!
赵崇昭让张大德去把chuī笛的人找来。
那是谢则安“培训”出来的花旦,见到赵崇昭时对方有点惶恐,战战兢兢地拜伏在地:“见过陛下。”
赵崇昭见不得别人这么跪着。
他叫对方起来,状似不经意地问:“刚刚是你在chuī笛子?”
对方说:“是的,陛下。”他主动jiāo待,“曲子是小的前天去谢尚书家时见到的。当时戴先生让小的在书房等谢尚书,小的在纸篓旁发现了一个纸团,本想把它捡进去,却忍不住打开看了。纸团上写的就是这首曲子……”
赵崇昭点点头。
他知道很多人都非常景慕谢则安,谢则安的“墨宝”在外面可是千金难求的。
对方又说:“其实曲谱上还有词,不过那词是大白话,有点怪。”
赵崇昭说:“怪也没关系,你唱唱看,我听一听是什么词。”
对方依言领命,清唱起自己看到的《晚秋》来。
第一句歌词一出,赵崇昭便僵住了。
“在这个陪着枫叶飘零的晚秋,才知道你不是我一生的所有……”
第200章
谢则安正在旁观谢大郎审问刺客。
谢大郎不能说话,不代表他不懂审讯,很快地,刺客的口被撬开了。刺客供认不讳:“是福王小公子指使我们的!”
谢则安吃了一惊。他想到虚弱可怜的赵奕景,不由苦笑起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来赵奕景确实很喜欢赵崇昭,喜欢到出这种昏招,想在京城这种地方将他置诸死地。
谢则安系上披风,与谢大郎走出囚室。
谢大郎在纸上写:“事qíng没有这么简单。”
谢则安微怔,问道:“你觉得不是他指使的?”
谢大郎在纸上画出那几个刺客的体征:“这种身形,还有手上、腿上这种茧子,看起来都是北方人。北方的人和南方的人,从体态、皮肤、口音上都可以分辨,这个人的腿型略略张开,分明是从小骑马的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福王封地那边的。我觉得他更像更北边来的,比如北狄。”
谢则安心中一凛:“你的意思是,赵奕景有可能和北狄有联系?”
谢大郎点点头。
谢则安皱紧眉头。这种事qíng不是第一遭,当初齐王不就勾结外邦,准备拿着炼钢法去投靠北狄吗?古往今来都不缺卖国求荣的人!
谢则安心念一转,说道:“也有可能是有人想用这种方法,让我和赵奕景针锋相对,斗得两败俱伤……”
谢大郎沉默半饷,写道:“他哪来的资格和你相提并论。”
谢则安被谢大郎逗乐了,他笑了起来,平静地说出事实:“只要赵崇昭高兴,哪要什么资格不资格。圣恩加身,自然能和任何人叫板。”
谢大郎听得心里憋闷。
他这个弟弟无论才华还是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好,却接连被赵崇昭兄妹绊住脚步。晏宁公主还好,至少是真心对待谢则安的,这个赵崇昭真不是东西!他最好真的能把“圣恩”转到那个福王小公子身上,他们家三郎就自自在在地扬帆出海,他们一家住进海外那快要落成的坞堡里,快快活活地过日子,管他什么皇权圣意,管他什么江山社稷,那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即使先皇对三郎再好,三郎为他们兄妹俩做的事也足够还清了!
谢大郎默不作声地和谢则安往回走。
谢则安也没再说话,一步步走在积雪上。他是一个很容易接受现实的人,既然看出来了,自然会慢慢说服自己承认事实。赵崇昭所说的一辈子,他不是没有相信过,不是没有争取过,只不过更适合的人已经出现了,他就算不想退位让贤又能怎么样?真要和赵奕景争个你死我活,比出个谁高谁低?他活了两辈子,最不想做的,就是和人去争“感qíng”。即使真的从谁手里抢回来了,也不可能恢复如初。
既然如此,何必呢。
谢则安微微抬眼,看着眼前飘落的白雪。他最渴望的,是一份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感qíng——这份渴望是最原始也最纯粹的,正因如此,才容不下半点杂质——要么全要,要么一点都不要。
如果赵崇昭给不了他全部,他不会qiáng求。
看到谢府大门时,谢则安对谢大郎说:“就算你要搬过来,也该回去和二娘说一声。都到这儿了,不会有事的。”
谢大郎担忧地看着他。
谢则安说:“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我什么事qíng没遇到过?”
谢大郎想了想,点点头,站在原地目送谢则安进府。
谢则安回到自己的院落,戴石马上迎上来为他脱掉披风。他看着庭前的积雪,想到傍晚时赵崇昭饱含怒气的质问,不由有些疲倦。这家伙永远知道怎么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他自己做出来的事,还敢说是他想把他推给别人……
谢则安叮嘱戴石:“府里严加戒备。”
出了这样的事,戴石哪敢轻忽,立刻领命退下。
谢则安脱去外袍,躺到chuáng上闭目歇息。他半梦半醒间梦见了许多事,有些是少年时的,有些是长大后的,有些是上辈子的,有些是这一辈子的。他看到自己又回到了另一个世界,站在门外听着“弟弟”向父母耍赖撒娇。那时候他在想什么来着?他好像在想,如果自己不是在那么糟糕的qíng况下降临人世,家庭应该也是这样的,父母恩爱,一家和睦,快快活活地过日子。所有人都不是坏人,所有人都没有做错什么,那么错的是什么呢?是他吗?不,他不会承认这种荒诞的事qíng,他会告别过去,好好生活……
即使是自己一个人,他也会过得快快活活。更何况他已经不是孤身一人……
谢则安沉沉地进入梦乡。
赵崇昭一直坐在chuáng前看着谢则安。
见谢则安紧皱着眉头睡得很不安宁,赵崇昭整颗心吊在半空,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紧了一样,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赵崇昭躺到谢则安身边,用力把谢则安抱紧:“三郎,三郎,我错了,三郎,我错了……”
他说得很轻,像怕吵醒了谢则安;他反反复复说到大半夜,像怕谢则安听不见。直至嗓子渐渐发哑,两眼再也睁不开,赵崇昭哽咽着把谢则安抱得更紧,眼泪滑进谢则安颈边。
谢则安最近太累,直至五更天才慢慢转醒。等看见身边躺着的赵崇昭,谢则安先是一怔,然后想了想这天要不要早朝,得到“不用”这个答案后他又闭起眼歇了一会儿,起身穿衣洗漱。
他穿上朝衣回头一看,赵崇昭还在睡。
谢则安皱了皱眉,上前伸手探了探赵崇昭的额头。一探之下,谢则安眉头皱得更深。
这家伙发烧了。
谢则安立刻叫戴石去把胡太医请过来。
胡太医还没到,赵崇昭转醒了。他尝试着开口:“三郎……”
谢则安听到赵崇昭那哑得不成样的嗓音,呆了呆,问道:“怎么会突然病倒?”
赵崇昭坐了起来,用力抱紧谢则安:“我害怕!”
谢则安气得笑了:“你害怕什么害怕得病了?”
赵崇昭说:“我害怕一睁眼,三郎你就不见了!”
谢则安微怔。
赵崇昭说:“三郎,三郎,三郎……”
赵崇昭沙哑的声音听得谢则安难受。他说:“别说话了,我叫胡太医过来给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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