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话里有意回避了父亲这个字眼,想起那个对她挨饿受冻不闻不问,对她的喜怒皆从她有没有利用价值出的父亲,她实在不想提他。
慈姨不像张伯,立刻变的欢天喜地,顾不得擦拭净眼角垂着的泪痕,一把攥住了苏锦溪的手。
“真的?”随后叹了口气,撇了嘴角。
“要奴婢说,苏府那些人个个不是好的。夫人那样的人当年还受了那么些磨难,小姐要是回去了,估计也不会善待的,还不如留在这的好。”
苏锦溪瞧她越说越激动,越义愤填膺的模样,自叹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当年怎么就弄不明白,一心一意扑向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合住松着的手指,紧紧的握回慈姨。
“其实我也没有想回去的意思,只是张伯哪里有些拗着,还需慈姨帮着劝劝。”
慈姨正被这事弄的愁得慌,得了苏锦溪的这句话,立刻放宽了心。瞬时恢复成平日里絮叨的本xing。
“张伯这人怎么突就想不开了,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劝他个通通的。要说起来,他真是个好人,这么多年不辞辛苦的照顾小姐,连自己娶亲的事都耽搁了。虽说奴婢也会来帮帮灶上的事,可到底顾自个家的多些。我们当家的还几次让奴婢帮着保媒,可每次都让张伯推了。说起来我们当家的也是个好的,可就是脾气差点,打孩子没轻没重……”
苏锦溪听着她越扯越远,有些燥了。一方面唯恐小义等看到她们在这,起了疑,提前防了她。另一方面,她也该去会会那个‘对她有心的’吴管事了。
目光转了又转,落在了慈姨挽着的篮子上。
“呦,这么多ròu和鱼,难道要过年不成。”
家道贫寒,张伯养她已是吃力,除了逢年过节根本见不的多少荤腥,而慈姨此时却提着半篮子的ròu和熏鱼。
苏锦溪知道这是张伯款待苏府来人用的,为的是不让她被苏府的人看低,回府后也有个照应,可就不知道要用多少辛苦才能补上买这些的窟窿。
听到苏锦溪的话,慈姨显的忿忿。
“过什么年,都是为填饱那群家伙。”说着,松开她的手,将篮子上面半遮着的布彻底揭开,拨弄了下里面的东西。
“过年也没见他这么大方过。看看,都是些好ròu。可说着这快中秋了,东西正贵着呢,买些差不多的充充样得了。你张伯倒好,不光ròu让买好的,还让捎上几尾鱼回来。额,那给多少钱啊,奴婢那当家的一听说,立马把家里剩的这点熏鱼都找来了。好歹能省点,只是便宜了他们,前个端午都没舍得吃呢,还想着等你生辰时炖了。”
见她又要絮叨,苏锦溪赶忙打断话,挽上了她的胳膊。
“我知道慈姨疼我,可张伯这也是为了我,毕竟苏府是大户人家,那些个也是见过些世面的。”说着重新盖上遮在ròu上的粗蓝布,不再作声。
慈姨看到心里一咯噔,懊恼起自己又多嘴了。轻轻拍了拍苏锦溪的手,貌似刚巧抬头看了眼日头,抽回了手臂。
“哎呦,日头都这么高了。”说罢,赶忙屈膝施了个万福,“小姐,奴婢急着开火,就先告退了。”
唉,她何尝不明白张伯的心思,自己何尝又不是那么想着,否则这东西怎可能拎来。
下意识的又瞅了眼天,只求天上的夫人多多保佑小姐,留下也好,去了苏府也罢,都平平安安、舒心顺心才好。
见苏锦溪微笑颔,才径直走了。
待她走远,苏锦溪僵着的笑容彻底松弛下来。等再看向小义等人时,完全就剩警觉了。
不知是真的没主意到,还是装出来的,院里的几个人仍旧默契的忙活着,与之前并无异常。只是先前偷窥正院的小义,不知何时已从凳子上下来,正和其他几个一起翻弄起行李。
苏锦溪此时已经没时间再分辨,眼瞅见门外流清模糊的身影越来越近,先行一步迈进了垂花门。
由于正房和东厢分别住着她和流清,倒座房那里又留了吴永安等人的宿,张伯将会客的地方定在了穿堂那里。
正坐着同张伯说话的男子一见苏锦溪进来,估计是她,立刻放下手中的甜白瓷茶杯,站起了身。
第八章 安排
“小的姓吴,名永安,见过四小姐。大夫人派小的来接四小姐回府,不知四小姐准备何日启程。”
苏府自打苏锦溪父亲这一辈,叔伯兄弟便再未分家,依次按年纪排号分成了四房。各房间,各住各的院,各吃各的饭,除了重大日子、庆礼之类的聚聚,跟分去单过无异。
不过既是一起,又涉及到各房要分月例,自有个“掌舵”的。老夫人卸任后,无异议的落在长房大夫人——苏锦溪的嫡母身上。
而依照苏府堂亲、至亲的排行规矩,她刚好得了个第四。因此,所有下人、丫环都要尊称她一声四小姐。但她从吴永安的眼底看的出,对她这个私生的四小姐,他是根本不屑的,甚至十分鄙夷。
对此,苏锦溪并不怪他。自古,聘为妻,奔为妾。娘亲作为连名分都没给就死了的外室妾,连她自己都觉的抬不起头。
其实,即便是到了今世她仍是不能理解,娘亲当初为何要放弃一切名声、地位,顶着同外祖一家断绝关系的风险也要和父亲私奔。尤其还是为了父亲这个薄qíng的。
不过转瞬间,她突然释然了。
也许爱qíng就是会让人不顾一切,亦如当年羽生于她。
“日期就定明日吧,一早我们就启程回去。想必张伯已经给你们安排好房间,一路车马劳顿,明日又要赶路。我就不留你多叙了,早早下去休息吧。”
苏锦溪甩出来的回答别说吴永安,就是一旁陪坐的张伯和刚走进来的流清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
明早就走,这也和他的预计相差太远了。临行前大夫人再三叮嘱他们,务必在出前除掉四小姐。可如今连个准备的时间都没有,让他如何去实施大夫人的命令。若是因此落下纰漏、完不成任务,回去如何jiāo代?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苏锦溪的言谈、举止。
不是说四小姐懦弱胆小,一句整话都说不利落吗。谁成想说的如此对答如流、条理清晰。
苏锦溪的这点长进,张伯也注意到了,但是他没有点破。孩子长大了自然会不同,她能如此怎么说也是好的。至于回去的日子,反正也决定和她一起回了,只要她乐的高兴,就随她吧。
只是料他二人如何也不会猜到,这竟是拜她在丞相府那几年所赐。
冯途晟房里美女如云,其中不乏心机缜密的。前世的苏锦溪能混到他的第一宠妾,除了每日伺候好他外,更重要的是懂得掌控二房的庶务。这种程度的管事,她每天不知要打多少个。
吴永安惊讶之余踌躇不已,心里不断盘算着如何对答。
“吴管事,还有什么问题吗?”见吴永安没有下去的意思,苏锦溪又紧问了一句。一双眼睛貌似不经心的观察着他脸上细微的波动。随时准备应对他的任何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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