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真是奇怪了。
旁人在这大雪里站着,多半都像那缩脖子的鹌鹑,偏生主公能站出翩翩风度来。
吴汉心道,正儿八经的凤子龙孙到底是不一样。
长安城的更始帝刘玄他虽没见过,但听说刘玄在淯水边称帝时战战栗栗地话都说不出来。
就这样人,还汉家宗室?
可真是堕了高祖世宗的威风!
吴汉正暗自愤懑时,刘秀忽地转过身来笑了:“你怎么跟那严尤一样。”
严尤?
建兴帝手下曾任大司马的人物,吴汉自然知道。
可他怎么和严尤扯上关系了,严尤怎么了?
吴汉想不明白。
刘秀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而是说起正事来:“你回去告诉耿弇、景丹、盖延、朱佑、邳彤、耿纯、刘植、岑彭、祭遵、王霸、坚镡、马武、陈俊,你们这十三将留下来继续追击尤来军,我率军回蓟县。”
吴汉一振,立即道诺。
他转身要走,又听刘秀道:“子颜,把郭况叫来。”
郭况是主母唯一的弟弟,自到主公麾下便引得诸将瞩目。
大家伙都好奇这少年会是个纨绔还是个人才,却没想到几回接触下来发现这竟是个实心人,半点没有骄纵之气,做事做人都小心谨慎极了。
这样的少年郎,谁能不喜欢呢?
郭况在主公麾下先为参事,后调为huáng门侍郎。
huáng门侍郎虽沾了了huáng门二字,但委实和宦官没有什么关系。
huáng门侍郎为皇帝近侍,可出入禁中,日暮时需出宫,不可像小huáng门般日夜伴于天子身边。
依着吴汉说,这也是个好职位。
既安全,又当红,再适合郭况不过了。
毕竟这战场上凶险的很,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还不得叫夫人哭死去。
但不承想前次打胜仗时,主公宴请群臣,酒过三巡忽地心血来cháo问郭况想不想挪个地方?
那小子也gān脆,当即点头,还说想去刺jian大将军岑彭手下。
岑彭督察各营,总揽qíng报,威风是够威风了,但着实辛苦的很。
吴汉还以为主公要劝劝呢,结果主公笑了一下说那可得经得起摔打。
于是,郭况就去了岑彭手下。
今次叫他来,只怕是要问问天下各方形势。
吴汉脚下加快,不多会就到了郭况帐外,
他把事和郭况说了,又忍不住问道:“主公说我像严尤,这是个什么说道啊?”
郭况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把当时qíng景说给我听听。”
等吴汉原原本本说了之后,郭况笑道:“我明白了。”
他告诉吴汉,刘秀未起事时曾待叔父舂陵侯刘敞到严尤那里去投诉佃户拖欠租税,严尤对这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印象很深刻。
以致于后来听着刘秀起事的消息,严尤大为震惊,觉得没法将刘秀和一个纵横战场的武将联想到一块去。
吴汉听后咂舌,“主公这不是拐着弯说我觉得他文弱吗?我哪是这个意思啊。”
郭况不说话,只是笑。
吴汉感慨完,再看向郭况的目光就有些复杂了:“我的事你不会也查了个底朝天吧?”
郭况唇边的笑终于漫到了眼底:“你坦dàngdàng的,有什么好怕的?”
“那倒是。”吴汉颔首。
郭况拱手辞了吴汉,出了营帐往帅帐去。
他到时,刘秀早已经进帐了,正拿着火钳拨弄炉火。
郭况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不知主公有何事?”
“坐。”刘秀撂下火钳,站起身来为郭况倒了杯热茶。“天冷,晚上就在我这用吧,炖羊ròu再用点酒,一夜都暖乎乎的。”
郭况点头,没有要推让的意思。
在长安时,他和刘秀之间就已经是无话不说了。
等着刘秀娶了他阿姊后,他们便更亲密了,实实在在是亲人了。
在刘秀面前,他从来不客气,“要是有鱼的话就更好了。”
刘秀笑:“行,那就清蒸条鲫鱼。”
人说冬鲫夏鲇,滴水成冰的严冬里吃尾ròu嫩籽多的鲫鱼再好不过了。
定好了晚膳,刘秀还没有要说正事的意思,“快过年了,我准备明日起身回蓟县,到了把桐儿和岳母都接来。
你有什么话,回头写了信给我。”
郭况应好,又有些担心:“只怕我母亲记挂着没人祭祀父亲和祖宗,还是要回真定的。
姊夫要是劝不动,就使人送她回去吧。”
☆、第两百二十二章 拔营
刘秀思量片刻后道:“你放心,岳母若实在坚持,我会妥善安排的。
岳母的心我也理解,从前我母亲也是这般难离故土。”
他深吸了口气,面容沉肃起来。
郭况心下一凛,他知道刘秀这是话完了家常要说正事了。
“长安那边和匈奴谈的怎么样了?”
他问的是上月的事,刘玄遣中郎将归德侯飒、大司马护军陈遵出使匈奴,要授单于汉制玺绶,使匈奴重新俯身称臣。
“刘玄又不是世宗,哪能叫人家巴巴论句亲戚呢?
匈奴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不肯再称臣,他说冒顿单于那会匈奴和汉还是兄弟也就不提了,毕竟后来孝宣皇帝辅立了呼韩邪单于,匈奴知恩图报尊汉称臣也是应该。
但后来王莽篡汉,匈奴也在边境出兵反莽。
如今莽死汉兴,匈奴是出了大力的,汉不尊匈奴反倒叫匈奴继续称臣,这是什么道理?”
郭况语调抑扬顿挫,用足了感qíng,说得就像那匈奴单于坐在这帐里一般。
刘秀听到后来心底起了火气,脸色铁青。
“匈奴趁着内乱时袭扰我汉家边境,劫掠烧杀,无恶不作。
如今这意思还要感谢他们?
刘玄也是个十足的糙包,拳头不够硬你拿什么叫人家俯首称臣?
chūn秋大梦做的倒真够好。”
郭况和吴汉一样也没见过这个传闻中的更始帝,但从他的种种作为来看刘秀这句糙包都算是抬举他了。
郭况蹙眉,继续道:“赤眉军已由武关出发,要进犯长安了。”
刘秀清亮的眸中见不出喜怒,“这都是刘玄自找的。
新室灭亡更始帝迁都洛阳后,刘玄曾遣人去招降由樊崇统领的赤眉军。
樊崇见他为汉室宗亲,便愿归降。
可刘玄做事格局从来都不大,他除了封樊崇和二十多名赤眉军将领为列侯外,不愿给出任何实权和俸禄粮糙。
赤眉军俯身称臣了大半载,为更始帝东征西战,连获大捷,刘玄却还是连基本的补给都不肯供应给赤眉军。
这倒也罢了,刘玄还过河拆桥派兵袭击赤眉军后方。
樊崇大怒,为此和刘玄决裂,拥兵三十万分两路向西进攻长安,预备取代更始。
更始帝不问政务已久,上行下效,长安城内早就是歌舞升平,哪管什么赤眉黑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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