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继言闻讯赶过来的时候,手下兵士已经把箱子翻了一遍,回禀道,“都是些酸书。”
孙继言随便翻了几本,确实就是普普通通的经史诗集。他不敢直接拦这位老殷家的皇室宗亲,只能在旁边旁敲侧击,“五爷前来贵干?“
殷定山冷笑道,“沈学士往日在宫里行走,也不曾有人拦着。如今竟连家门也出不得了。敝人听得稀罕,过来看一看。孙继言,你回去跟我那位三哥说,做事不要太绝了。封得了城门,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孙继言苦笑道,“五爷何必为难卑职。”
殷定山不理会他,吩咐下人扛着书箱,直接进了门。只在前厅略坐了坐,喝了杯茶,闲聊了几句,便又出来,沈池亲自送到了大门,殷定山直接抬脚走了。
孙继言亲自站在厅外,听他们两人说话,没听出多深的交情来,说得不过是些泛泛言语,颇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
孙继言思前想后,心里猜想,殷定山或许是公子哥儿习性犯了,路见不平,过来插一杠子。
想是这么想,当天晚上,还是跑了一趟王府,把事情禀告给了端王。
端王听了,也没当回事。
殷家宗族这位排行老小的五弟,沉迷于诗词文章,无心入仕。年纪二十大几了,身上连个官职都没有。他要路见不平,随他四处晃荡便是。
相比来说,他倒是更关心大理寺里面那几位。
孙继言告退之后,殷季召来了外面等候的容广益,细细问了一遍。
容广益道,“沈棠贪污纳贿罪证确凿,已经可以定罪了。其余诸人还在审。倒是温泽那边有大进展。”
殷季笑道,“说来听听。”
“臣按着华先生的计策,去温家搜了过去二十年的账本细细查阅,发现一件怪事。普通账本记录,总是会有疏漏错误,经常会看见今年涂改了旧年的账目,从新算过。或者在哪里加一笔,减一笔。墨迹新旧各有不同。温家旧日的账目,臣派了二十个账房一起算,居然一笔账目都不曾算错,干干净净,一清二楚。”
华永廷坐在旁边听着,捻须微笑起来,“过于清楚干净,必有问题。”
容广益道,“臣也是如此觉得。温家过往的账目必有问题,只怕是假造的。假造账目,必有所图。”
殷季沉思了片刻,道,“遣羽林卫,把温家上下全部抓起来。逐个分开,严刑逼供,撬开他们的嘴。”
容广益单膝跪倒,“是!” 起身利落的出门去了。
当夜,端王府众人沉睡正酣,沈池一夜无眠,挑灯奋战。
殷定山早先送来的一箱子书,价值珍贵,还有些难得的孤本,不过确实都是普通诗书。
当时,殷定山拿起箱子里一本古版《论语》,嘴上谈论着这本前朝大贤批注的孤版《论语》如何得来不易,袖子里却轻飘飘递过来一张薄薄的纸。
沈池收在袖子里,打开看了几眼,上面写满了不知所云的数字标号。
殷定山翻开了《论语》第五页,指尖轻轻划过第二排的第三字,笑而不语。
沈池琢磨了半天,低头看了薄纸第一排书写的“五,二,三“,恍然大悟。
殷定山实在是个人物,居然自己想出了一套古代密码。
连着两天晚上,她从初更忙活到了后半夜,抄出了两百份文章。满篇的人伦亲情,字字泣血,句句锥心。
就是文章最后的署名…
她就知道,殷定山不会轻易把他自己搭进去。
三更天,正是夜深时。她总算抄完了,晃了晃酸疼的胳膊,招呼徐则诚过来,带着受伤不重的一名府军前卫,沈家护院里挑了两个胆大点的,连同后院的厨子,五个人爬墙头从杨家出门去,一人四十份,在京城里晃到哪儿,贴到哪儿。
等第二天端王下了早朝,京城已经炸了锅。
早有人从街道墙上揭下一张黄纸,殷季黑着脸从头到尾看完了,看了眼最后的落款:
庆昭泣血书。
“本王倒不知道,连《女诫》都念不全的庆昭,居然能写出这篇锦绣文章来。”
殷季把纸拿得近些,仔细端详笔迹。这手飘逸的行楷字体,看起来颇眼熟。皇帝喜欢临沈先生的字,他每次去皇帝的乾清宫,御案上总能看到这笔字。
他咬着后槽牙问,“继言,沈学士在哪里?”
孙继言莫名其妙,“哪里也没去,一直关在宅子里,挺安分的。”
“庆昭写不出来这文章。定是她做的。带人去彻查!”
端王一声令下,孙继言只好带了几十名王府亲卫破门而入,里外仔细查了个遍。
沈池倒也不生气,捧着杯茶,笑眯眯坐旁边陪着。
孙继言起先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查到后院,墙角发现了层层覆盖的脚印,他抬头看了看熏得漆黑的院墙,悚然而惊,翻墙跃入了对面的杨家。
不多时,孙继言在杨家转了一圈,带着兵士回转来沈家这边,黑着脸问,“沈大人是从这里翻墙出去的?“
沈池笑眯眯地说,“正是。孙指挥使的防务有些懈怠啊。”
孙继言脸色黑得像锅底,厉声喝道,“再调五十个人来!连杨家这边一起圈起来!”
第70章 天牢
殷季这边得了确凿消息,一颗吊着的心反倒放回了肚子里,吩咐孙继言,“里外围死。沈家的厨子别放出门,也别送东西进去,饿她两天,看她还能不能四处蹦达地欢!“
但是两百张黄纸贴遍了京城的街头巷尾,派人揭掉也来不及了。
京城突然戒严,百姓原本就惶惶然不知发生了何事,流言四处飞。如今庆昭公主亲自写了文章,痛诉她哥哥端王不念骨血亲情,把他的亲妹夫拿下大理寺天牢,如今受刑将死。泣血恳求哥哥刀下留人,给他的亲外甥留个爹。
坊间顿时议论纷纷,感慨天家冷血,端王无情。
沈家向来吃新鲜的饭食,现买现做,厨房不囤粮。厨房里的丁点儿存粮一天就吃完了。
沈池早上起来喝了点稀粥,中午饿了一顿,就觉得头晕眼花,躺在紫藤花架下面不起来了,有气无力地道,“军爷,麻烦给孙指挥使递个信儿罢,什么时候能放厨子出去买菜?”
过了一刻钟,有军士在门外高声道,”孙头儿的原话,饿着,饿死了事。“
沈池居然还能笑得出声,回道,“你们去回孙指挥使,真饿死了,他的官衔儿也保不住。”
又过了一刻钟,刚才那个军士高声道,“孙头儿说,饿两天,熬着!”
沈池叹了口气,知道这是端王的意思了。
沈宅上下准备着勒紧腰带,熬上两天,没想到这天下午,救星上门了。
庆昭公主带着大包小包,亲自登门探望。
庆昭公主上次大闹了端王府,早已满城轰动。堵在沈宅门口的兵士认识这位主儿,犹犹豫豫又过来拦,庆昭公主抬手就是一记耳光,甩得兵士晕头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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