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季噙着满意的笑，站起身来。
少年皇帝缓过了气，沙哑地道，“端王叔。你带她来见朕。朕要当面问她。”
端王嘴角带着笑，“皇帝慢慢等着罢。你的沈先生最近忙得很。”
他一只脚已经迈出了殿外，重阳的声音从内殿传来，沙哑的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朕的退位诏书么。你带她过来。答应朕的条件。朕就写给你。”
端王的呼吸顿时一滞，一颗心怦怦剧烈跳动，说不出什么复杂滋味升上心头，他深吸口气，抑制着快步走回去的冲动，平稳地回转内殿，坐在同样的高背椅上。
“说说看，皇帝，你的条件是什么。”
重阳瘦骨嶙峋地躺在那里，面容却很平静。
“你知道她隐瞒了五年的秘密了？”
端王玩味地笑了笑。“知道了。她是沈棠的女儿。”
“好。那朕就直说了。朕要一个孩子。朕和她的孩子。” 重阳暗淡的面容上突然闪亮起希冀的光芒，“男女不拘。只要有了孩子，朕就写退位诏书。朕给你个名正言顺的位子。”
端王脸色阴沉不定。
早上他上城头巡视，温泽山东八万勤王军的前锋军，已经兵临城下。也不知道有多少路勤王的兵马，正在路上。
他等了这么久，重阳终于开出了条件，他却等不起了。
殷季把茶盏砰地放在桌子上，冷冷道，“皇帝的这个条件可真是说不准。若你们一年生不出孩子，莫非要本王等你一年。”
重阳躺在龙床上，自嘲地笑了笑，开口道，“三叔。”
殷季一愣。
三叔这个称谓，自从重阳十岁登基，他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了。怎么现在忽然提起来。
他警惕地望着龙床上的少年皇帝。
重阳的神色却很平静，就连声音也是淡淡的。“三叔忘了，侄子已经没有一年了。刚才马太医在外面说的话，侄子听见了。”
殷季的目光从重阳唇边残留的血迹，转到他极度消瘦的躯体，再转到泛着淡淡青灰色的眼窝。
他难得的起了几分愧疚之心，直接了当地道，“我可以答应你，带她进宫和你说话。但你开的条件，变数太多，我等不了那么久。”
重阳闭了闭眼睛，道，“那就三天。朕只要三天。若她有了孕，三叔答应朕，留下这孩子。若没有……是朕命中无子，不能强求。”
殷季的心剧烈地怦怦跳动起来。
不知不觉中，他略前倾了身体，声音也因为紧张有些干涩。“皇帝，你的意思是，召她进宫伴驾，无论结果如何，三天之后，你——你就写退位诏书？此话当真？”
少年皇帝直视他的目光，道，“朕一言九鼎。皇叔这边呢？”
殷季霍然起身，走到龙床边。“本王答应你。她若有了孩儿，不拘男女，本王抚养他长大。”
叔侄两人沉默地三击掌为誓。
“明日我就把人带来。” 殷季留下一句话，大步走出了内殿。
重阳拉下了重重叠叠的帷帐，重新把大半个躯体遮掩起来，陷入了昏暗之中。
沉重的宫门吱呀一声，缓缓关闭了。
纷乱地脚步声离开之后，又过了许久，花大满瘸着腿过去密密实实关好了窗，又走到龙床边，低声道，“都走远了。”
重阳抬起头，和花大满对望一眼。脸上的颓废神情忽然消失不见了。
他利落地撑坐起身，盘膝坐在龙床上，“茶。”
花大满端来一杯淡茶。
重阳一饮而尽，又擦拭掉嘴角干涸的血迹，“生猪血的味道好腥，方才差点熏吐了。”
花大满又是纳闷，又是佩服，低声道，“万岁爷怎么知道他会来。”
重阳轻笑一声，“朕这位王叔，惯会戳人心窝子。见人不舒坦，他就舒坦了。京城出了这件大事，他哪里忍得住。就算今儿不来，明天也会来。”
他低头盘算了许久，露出一个近乎冷酷的神情来。
“花大满，用你的路子把消息传出去，叫耿文烈夜里过来一趟。”
第82章 三日之约
沈池用了一整碗小米粥，从胃里舒坦到了全身，这一觉睡得醒不过来，从头天直睡到了第二天巳时。
半梦半醒的时候，似乎几个婢女过来侍候沐浴净身，上下穿戴好了，有婢女轻手轻脚的梳起她的长发。其中几次扯痛了头皮，她迷迷糊糊地抱怨了两声。
又有婢女过来，喂了半碗花生南瓜小米粥。她闭着眼睛咽下去了。
有人将她拦腰抱起，坐进了马车里。
车夫在前头甩起马鞭，喝道，“驾！”
轱辘声阵阵，装饰华丽的王府马车沿着青石板路，驶出了端王府，直奔皇城而去。
马车停下的时候，沈池终于睡醒了。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端王脸上复杂的神情。
“头次看到你穿女装。”殷季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在她的唇瓣上细细摸索着。“没想到这么好看。”
沈池惊讶地低了头，发现自己穿了一身海天霞色的冰绡宫装，衣衫极轻薄，隐隐露出里面水红色的抹胸。
从锁骨下方层层裹到到肋下，绑了许多年的细布，如今去掉了，居然有些不习惯。她迟疑地抬手，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胸口，又摸了摸头上挽好的发髻。
她今天梳了少女式样的桃心髻，几个小鬟连绵梳在发髻后，俏皮活泼，衬得面容娇俏明媚。睡足了几天，曾经惨白的嘴唇如今又恢复了淡淡血色。
沈池摸完了头发，又拉扯了下自己身上的衣裳，极少见的露出困惑的神情。
殷季眸色暗沉，手移到了她的脖颈喉管处，慢慢握紧。沈池闭上眼，脸上露出了忍耐的神情。殷季猛地松开了手，把她推到了地上。
沈池倒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咳了两声，爬坐起来，勉强笑了笑。“刚才还以为，殿下赏了我一身漂亮衣服上路。”
羽林卫指挥使容广益亲自从皇城内迎了出来，恭谨站在马车外，等了片刻，见马车里没有动静，疑惑地看了眼外面跟着的尉迟廉。
尉迟廉便敲了敲马车窗，唤了声，“王爷，到了。容指挥使在外面等着。”
容广益便恭谨走过来几步，亲自伸手去掀马车帘子。尉迟廉这时却咳了一声，挡住了他的手。“不急，再等等。”
容广益心里恼怒。尉迟廉这个江湖浪荡子放荡不羁，他看不顺眼已经很久了，偏偏入了端王的眼。他啪得拍开了尉迟廉格挡的手，又走上一步。
尉迟廉却笑嘻嘻地往后退了一步，让开了。
容广益唰地掀了帘子，道，“王爷，乾清宫那边都准备好了，只等——” 眼睛瞥见昏暗马车里的景象，却愣了一下，下面的话不由噎在喉咙里。
端王将怀里的人压在角落里，狂风暴雨般的亲吻着。
明亮的光线从掀开的帘子缝隙射进了马车里，端王抬起头，怒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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