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池起先还不以为意,以为隔壁杨编修家的半大小子顽皮。又躺了片刻,突然省悟,窥探那人头上束有发髻,分明是个成年男子。
她惊得叫了一声,急忙起身,墙头那人倏然不见了。过了片刻,急促的脚步声从四处传来,四个护院急忙跑过来,纷纷问道,“大少爷怎么了?”
沈池也觉得诧异,“刚才我看墙头,似乎进了贼。你们刚才没有发现什么?”
四个护院面面相觑,为首的王士勇小心翼翼的道,“若大少爷没有看错,应该,就是宫里的官兵老爷们了。”
沈池想起堵在门外的十几个府军前卫,哑口无言,只得挥挥手让护院们下去。
自此以后,歇在宅子里也开始觉得不自在,渐渐的连家也少回了。
第52章 封驳
每日下了朝,沈池不是去翰林院帮忙抄几本书,就是在给事中衙门待着,旁听几个给事中同事商议每日的政事。
六科给事中官职虽极小,职权却极大。
吏科都给事中陈九道心中有些顾虑,起先还刻意阻挡着,但时日久了,见这位沈家的大公子对自家老爹倒也不怎么维护。有一次沈棠费尽了口舌,好容易说服了内阁诸大臣,把中意的人选塞进了一个肥缺,任命的文书已经发到了吏部,吏科右给事中吴慎之看了,说了句“荒唐”,跟上司陈九道议了半个时辰,直接去了吏部,毫不客气,把任命书给封驳了。
在座的吏部上下官员围着看了次大热闹,沈棠虽然官居一品太师兼吏部尚书,对着小小的七品给事中,却也无可奈何。
抬头一看,自家女儿混在人群里,白顶了个吏科左给事中的名头,袖着手看热闹,看完什么也没说,直接抬脚走了。沈棠气得肝儿疼,一整天没吃饭。
如此发生了两三次,原先冷眼旁观的众文官们啧啧称奇,对太师府出身的沈学士另眼旁观。暗中议论着,出身浊流,竟也能出淤泥而不染?莫非是故作姿态,想要混入清流。
沈池从小就知道,嘴是长在别人身上的,别人爱说什么,自己管不着。随便别人怎么议论,自己只当没听到。
如此过了两个月,天气渐渐秋凉,进了九月,万众瞩目,都在看礼部。
礼部最近忙得人仰马翻。
九月初九,是陛下的万寿节,要大办。
紧挨着万寿节之后,就是帝后大婚。更是要大办。
礼部尚书穆其忠忙得仪容都顾不上了,整日胡子左右乱翘的在礼部衙门里团团转。就连礼部侍郎方响,堂堂小国舅爷,平时不过挂个闲职,现在也被临时拉过来搭把手,每天在衙门里对着一堆文书唉声叹气。
好在方响的宝贝女儿最近回来了。
远嫁在外的方云珠,算起来是重阳的小表姐。这次她的皇帝表弟和方家堂姐亲上加亲,方云珠怎么也得回京观礼,便挺着个大肚子回来了。方响想起再过几个月,就能见着肉嘟嘟的外孙,就眉开眼笑。
至于方云珠的大老粗夫婿,秦大祐秦将军,这次也沾了夫人娘家的光,朝廷特批了十天的假,准他从军营上京观礼。
方云珠当街挑选夫婿的事迹,从年头流传到现在,已经成了传奇。现在人回来了,免不了旧事重提。
下朝出宫的路上,听几个多嘴的闲人当面说了几句,顺便影射了一下沈府大公子的婚事问题,沈池烦透了,淡淡说了句,“ 在下婚事,关卿何事。”
顿时堵得那几个闲人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这八个字立刻又传遍了朝野。
众人纷纷传道,难怪这位和都察院温大人走得近,这两人的性子脾气相投,难不成婚事上也是同样做法,沈学士要学温泽温大人,三十浪荡不娶亲?
就在一片热闹纷乱中,迎来了重阳的十六岁生辰,到了九月中旬,又到了帝后大婚这天。
帝后大婚,事先昭告天下,当日清晨,祭告天地宗庙。
宫中礼乐齐鸣,皇帝身穿衮冕服,文武百官身穿隆重朝服,依次进入奉天殿。
皇后戴九龙四凤冠,穿正红礼服,轻移缓步,进了正殿,册封使者按照规制,行册封之礼。
太后难得一次没有坐在帘子后面。端坐在后宫,听着前殿的礼乐声音,想起这次一次娶进一个皇后两个妃子,再过个三五年,就能开枝散叶,身边多出十几个孙子,阴沉了许久的脸色终于展开了笑容。
册封之礼极其繁琐,一步步行下来,从早上直到中午,礼奏礼乐起,礼毕,皇后盈盈拜倒在皇帝御阶下。皇帝亲自下了御阶,扶起皇后。
沈池站在百官队列里,看得真切。
重阳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笑容,笑得一模一样,好像个假人。
皇后倒是个真端庄的,从头到尾面无表情,也像个假人。
重阳娶来做皇后的这位大表姐,辅国公方栋家的女儿,沈池是有印象的。
早几年,每年大年初一的宗亲宴上,他们都会见上一回。虽说最近两年没见了,但依稀还记得,这位方云舒小姐平日话不多,乃是轻声细语的一位大家闺秀。偶尔笑意盈盈的时候,也是位清秀佳人。
但现在杵在大殿里,却怎么看怎么像根裹了红布的木头。
沈池虽然心里纳闷,嘴上一个字没说。随着各位同僚,在奉天殿里看了这世上最大的一场热闹,礼毕之后,皇帝赐宴,百官于大殿外开宴席。
沈池酒量好是出了名的,官职也不像其他两位御前经筳官那么显赫,皇帝大婚的日子,倒是最多人跑来灌她的酒。她来者不拒,酒席散场的时候,喝了个七八分,醉醺醺的出了宫门去,心里感慨,当年的熊孩子如今都成亲了,自己折腾了这几年,在彼方算是功成身退了没有。
当天晚上,满怀着期待入睡。梦见了天上的大和尚们齐齐对她诵经,对她说,此地已经了结,沈池,你功成身退了,回现代去吧。沈池在梦里开心的哭了。
第二日四更天,又在同一张床上醒来的时候,她对着头顶的帷帐,深深叹了口气。
* * * *
日子流水般的过去,从初秋入了深秋,寒风瑟瑟,一场秋雨下来,满城的梧桐叶都落尽了。
帝后大婚尘埃落定,来京观礼的各路皇亲国戚,功勋世家,陆续启程离京。
却有个小道消息在此时流传开来。众人纷纷议论,秦大祐将军和方小国舅的千金,闹翻了。
过了几天,又有小道消息说,合离了。
闹得甚嚣尘上,沈池这种不爱打听闲事的,也听了一耳朵。听来的也是含混不明,只说,秦将军在帝后大婚的那几天,喝多了酒,闹出了事来。
至于闹出了什么事,是不是真的合离了。众人在朝上看到方家两位国舅的黑脸,谁那么没眼色,敢当面问一句。
重阳开始亲政。一开始听得多,说得少。渐渐的开始挑几个不甚重要的奏折,驳了内阁的票拟,涂了端王的批红。
从此以后,早朝更热闹了。
端王殷季,辅国公方栋,太师沈棠,这三位先帝托孤的重臣,加上内阁诸位大臣,诸方势力互相掐了许多年,现在又加进一个皇帝,天天在朝上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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