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池在东暖阁一觉睡到四更天,昏头昏脑的起来,看看时辰已经来不及回家,懊恼不已,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叫耿文烈陪着,在宫里转悠了一圈,去内廷朝房等候上朝。
路上耿文烈的反应却怪异得很,眼神躲闪,四处打飘,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沈池看了几眼,觉得诧异,心想,难不成耿文烈查出来了,爬沈宅墙头窥视的,确实是他手下的禁军,却瞒着她?
耿文烈心里也憋得慌。刚刚和皇帝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现在却一幅又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位沈学士脸皮够厚的。
两人心里各自揣着事,一路无话到了朝房,耿文烈像被人追命似的逃出宫门外等着了。
第54章 请辞1
这天下了朝,沈池心里揣着事,直接去了给事中衙门。
吏科都给事中陈九道,右给事中吴慎之,还有吏科下面几个给事中,今日也跟往常一样,几乎被埋在吏部送过来的文书里,在挨个的审议。
沈池便问吴慎之,“吴兄,铁战铁指挥使的调令文书,这几日可送过来了?”
吴慎之笑道,“沈老弟问错地方了。铁指挥使是武将,调令文书由兵部发下,此刻正在兵科审核着。”
沈池恍然,“喔。” 随后过去陈九道案前,“陈大人,下官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陈大人跟下官去趟隔壁兵科。”
陈九道惊讶地抬起头,“沈大人这是为何?”
沈池道,“铁指挥使的调令不妥,下官想请兵科都给事中大人出面,奏请封驳。”
这话一出口,陈九道呆了呆,下面几个给事中齐齐从文书堆里探出头来。
陈九道捻着胡须,沉吟不语。
吴慎之在旁边插嘴问了一句,“下官敢问,这是沈大人的意思,还是上面的意思。”
沈池道,“自然是上面的意思。”从袖子里拿出重阳的御笔朱批来。
陈九道唰得站起来,激动地两眼放光,喃喃说了句“陛下英明,早该如此。”拉着沈池就直奔兵科。
端王殷季隔天正在文渊阁看奏折,听说铁战的调令被兵科给事中封驳了,气得当场摔了笔。
铁战这天依旧在掖门守着,看着端王怒气冲冲地从内廷出来,他按着规矩行礼,端王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活吃了他似的。铁战小山样的身躯也不由抖了抖,心里纳闷,端王今天又吃火|药了?
这天下午,朝中的眼线传来了消息。殷季站在窗前,把事情缘由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冷笑道,“我倒小瞧了他。” 随手把信笺递给旁边的华永廷。
华永廷看了一遍,也不由皱眉,“六科给事中位卑权重,原是用来挑皇帝的错处的。现在他们倒是利用这漏洞,把不合皇帝心意的敕令都封驳了。沈迟是乾清宫那位的亲信,在中间上传下达,搅了殿下的好局。得寻个法子,把此人除了。”
殷季道,“索性再来一次明升暗降,封一个官职,把他身上吏科给事中的职位给去了。”
华永廷点头道,“此法倒也可行。只是,沈迟铁了心跟了乾清宫那位,看他近日的行径,竟连他父亲那边都不顾忌。此人真的辞官倒也罢了,若长久留在朝中,迟早是个变数。”
殷季笑道,“不试上一试,怎么知道他是真心想辞官,还是嘴上说说。”
过了两天,殷季进了文渊阁,当着内阁诸位大臣的面,随口道,陛下亲政,文华殿的几位经筳官教导得好,均有大功,卢大人和温大人也就罢了,沈学士至今还是个从五品,该往上提一提了。
沈棠没想到殷季这厮的嘴里居然也能说出人话来,激动地满面红光。
旁边的卢作人笑道,“不知殿下觉得,沈学士该怎么个往上提法?”
殷季想了想,道,“詹事府的几个职位还从缺,就先定个少詹事罢。过几年,资历够了,再升詹事。”
几个内阁大臣互相看了一眼,都带着狐疑。
詹事府是个好职位,掌管东宫事务,向来非皇家亲信不能执掌。不过,陛下今年才十六,上个月才大婚,东宫太子还不知在哪儿,现在进了詹事府,岂不是整日闲得拍苍蝇。
沈棠脸色忽青忽白,阴晴不定。他就知道这厮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殷季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道,“沈太师,目光放久远些。陛下已经大婚了,太子迟早会有的。”
沈棠心里盘算了一回,陛下眼下没有太子,但迟早会有太子。吾儿现在做了帝师已经是极好,但比做当朝帝师更好的,是做未来天子的帝师。就算闲着拍几年的苍蝇,也值!
沈棠咬着牙行礼,“老臣代吾儿,多谢端王殿下抬爱!”
殷季笑着挥挥手,“内阁的文书先拟起来。这回升了沈学士,陛下必定是喜欢的,绝没有驳回的道理,就不必劳动陛下那边了。”
几个内阁大臣字斟句酌,议了半日,唤翰林院编修杨审进来,草拟了诏书,放在端王案头。殷季端详了几眼,提起朱笔,将‘兼任吏科给事中’几个字轻轻划去。
又喝了一回茶,议了几件政事,满意地踱出了文渊阁。
不想却在门外直接撞到了皇帝。
端王大感诧异,在门口行了礼,正想问他这位大侄子没事跑这里来干嘛,重阳却连搭话的机会都不给他,淡淡说了句,“端王叔平身。” 明黄的龙袍一闪而过,直接进了文渊阁。
殷季隐约觉得事情不妙,但是又不能干站在门外听皇帝的壁角,只得慢吞吞往宫外走,暗中传了消息去宫里的线人,吩咐他们打探。
过了两个时辰,宫里的消息传出来,皇帝在文渊阁召齐了内阁众大臣,挨个查看端王的朱批,看到沈迟的升迁文书,赞了句‘有劳王叔费心’,在詹事府少詹事的职位后面御笔提了四个字,‘深合朕意’。又把端王划去的吏科给事中官职,御笔原样写了回去。
殷季气得咬碎了后槽牙。
过了两天,还没有正式宣诏,沈池却已经事先得了消息。
她直奔乾清宫,求见皇帝。
重阳知道她为什么来,直接召沈学士过去东暖阁议事。
沈池推门进去,刚开了个头,“陛下,臣听闻——” 重阳靠在长榻上,直接打断了她,“你的来意朕知道了。不要唧唧歪歪的,过来陪朕坐坐。”
沈池只能闭了嘴,脱了身上的银鼠大氅,递给门口的焦致儿,过去长榻坐下。
昨夜下了雪,今天东暖阁的火道全部点起来,进了门,暖气扑面而来,倒像是一脚从冬天进了春天。
沈池入了冬便有些畏寒,常服外面穿了狐裘,里面又穿了两层的夹袄,坐了片刻,便穿不住了。
重阳眼看她白玉般的额头渐渐渗出了汗,却只是招呼她吃茶点。滚烫的热茶喝下去,又闲话了两刻钟,方笑道,“沈先生身上到底穿了多少?东暖阁的暖炕一点起来,朕热得只能穿单衣。看这满头的汗,去屏风后面脱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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