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她是孤独的,奶奶也是孤独的。她给了她最温暖最真挚的情感和关怀,除了奶奶,没人珍惜她,更没人懂她。
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都是她曾经用才华和名望积攒下来的情谊。柳银豆披麻戴孝接待来客。作为女人,她一肩承担了逝者后嗣所应尽的责任,跪在灵堂前迎来送往,身后无数的女人陪着她掉眼泪,陪着她痛痛快快的哭,她要埋葬的是自己的亲人,而她们葬送的是饱经愚弄和逆来顺受的过往。待到三日过后,黄道吉时,大雪压境,无休无止,赵氏的棺木抬出大门的那一刻,柳银豆仰头望天,见雪如玉蝶翩翩,迎面起舞,心情豁然开朗:下吧,下吧,让这世上被压迫的一切丑陋和肮脏都消失吧。
赵氏的葬礼极为隆重。柳银豆自作主张,以女人的身份为逝去的长辈摔盆出门,打破了从前只能孝子摔盆的旧俗。不止如此,送葬的全是过去不得抛头露面参加重大仪式的女人们,她们自发自觉得排起齐整的队伍,像男人那样,带着白帽子,腰上系着麻绳,吹唢呐,唱招魂歌,丧乐嘹亮,在天地之间迂回环绕。
十里八乡的,外县的,州府的,穷汉家的,富汉家的女人们全来了。队伍浩浩荡荡如长龙不见首尾。还有赶不及的女人们,就在送葬队伍过来时,跪在路边磕头烧纸,为赵氏送一程。男人们不得靠近,只能远远看着,生平头一回被否定,被拒之门外,却又被送葬队伍所爆发出的震天撼地的力量深深折服。女人们团结一心,最终将这场葬礼办成了凤鸣县有史以来最轰动最风光的葬礼,为一个砸破贞节金匾的女人送葬,为女人不被轻贱而呐喊。整整一天时间,十里八乡一步步走过去,牵驴拉牛,纸钱和雪花齐飞,哭喊声连绵不断,到坟地里乌泱泱跪倒一片,密密麻麻的壮观景象在不久之后就被记录在凤鸣县志上,而自那时起,县志上关于女人的笔墨再也不是表彰贞洁烈女的篇章,却记载着巾帼不让须眉的非凡才干和英勇事迹,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头晕眼花求捉么么哒。
嗯,好像还得写几张,所以就是元旦前后完结正文。这个故事彻底完结之后,修整一段时间,继续更新《小流氓》和《好喜欢》,都是谈情说爱轻松甜系的,也是这个文的系列文,热烈欢迎亲们关注哦。
☆、第六十四回
早春二月,万物复苏,发芽,生机勃勃。
杨家湾那场轰动一时的葬礼过后,日子又归于平静。柳银豆独自在家住着,院子里鸡叫狗咬,窑屋里冰锅凉灶,冷清清的,没有赵氏,也没有杨狗蛋,她总是克服不了那种失去亲人的孤独感,心里空落落的。
自上次砸祠堂事件,狗蛋再没回到这儿来。他亲爹杨昌端本有旧伤,吐了血之后一病不起,据说连话都说不利索,也不让找郎中医治。老婆王氏趁他还活着安排三个儿子分家,自己则在三个儿家里轮流吃住,杨昌端谁家也不肯去,就住在分家剩下的旧窑里,由小儿子杨狗蛋悉心照顾。族里平时常来常往的几个老人这回都是病病歪歪,只能老老实实躺在炕上养着。杨家湾没了宗族治理,看似一盘散沙,日子却照过不误。
出了正月,柳银豆的徒弟们见天上门听师傅差遣,常陪着说些暖心的话,还带来十里八乡的逸/闻趣事,诸如娘子军的队伍日益壮大,几天前聚众砸了刘家堡的祠堂,后来又砸了王家庄的祠堂,还将经常欺负女人的那些男人捆住让人抽嘴巴等等之类的闲话。
徒弟们能干,虽然不在医馆,总定时出现在师傅眼皮子底下,晨起朗朗读书,过了晌午自觉分组进行药材辨认及分拣晒烤炖磨炮制,互相扶持,遇疑不遗余力地请教先入门的师姐,态度端正,做事干练,让柳银豆甚是宽慰。
过了中旬,天气晴好。柳银豆将十几个徒弟叫在一起,安排慈安堂重新开馆事宜。紫草几个担心,问道,“师傅,不是说现在乱么,万一要是打到杨柳镇来波及医馆咋办?”
银豆摇头,“我去年就计划过,来年要扩张医馆。趁现在行情不明,咱们得先下手为强。时局很快就稳了,就算不安稳,咱还得挣钱活命,老百姓也要有求诊看医的去处才行啊。”
给赵氏守丧期间,她就得了信儿。有从延宁府来的亲自登门吊唁的富汉家的太太,告诉她朝廷在北边打了打胜仗,女皇爷已经回到京师稳坐龙庭,白莲教只是看上去势头盛,其实蹦跶不了多久了。
看来太平年月不日将至,她得打起精神,好好挣钱才行。
隔天,徒弟们整装待发,跟着师傅柳银豆回到杨柳镇。慈安堂重新开张,徒弟们统一着装,听师傅交代各项事宜。晚上大家就住在连着医馆的院子里,人多了,院子就显得狭小。眼下银豆手里有许多闲置的银两,她想过要把医馆占地再扩上两三番,空间大行事方便,赚钱也更方便。这件事情如果钱上不成问题,她自己做主即可,不过还是要和大东家周成打个招呼。他在,拿到隔壁的地契会更容易一点,又或许以他生意人的眼光,有更好的谋划也说不定。
银豆打发人去赌坊寻周成,得到的消息是赌坊关门,周成不见人影。
银豆愕然,又打发几个徒弟去如意饭馆问何彩芍,发现如意饭馆早已易主。饭馆还在歇业期间,后面的两进小院里空荡荡的,一派颓败景象。原来的老板娘何彩芍以及丫头小翠还有跟前常伺候的老婆子早不知去向。
徒弟们无功而返,问柳银豆咋办。银豆也纳闷: 周成竟然一声不吭地消失了。
医馆被雇来的粗使们全面打扫干净,隔壁常和周东家交割的偏房也清理出来,银豆最小的徒弟在立柜的角落里发现个小盒子,忙给师傅拿过来。
木制的脱落了红漆的不起眼的小盒子,上面落了把生了锈的小铜锁。没有钥匙。银豆拿小刀撬开,里面有慈安堂的地契以及一封信。书信没有落款提名,但银豆认得是周成的笔迹,大意是说,他现在扯进一桩大麻烦,所以变卖了赌坊和饭馆,并在年前就安排他妈何彩芍了去别的地方,免得人滋事。慈安堂生意兴隆,半年多的光景帮他挣的钱足够再买下十个慈安堂,其实这都是女先生柳银豆一手打理的,他什么也没做过,不好意思舔着老脸居功,所以慈安堂的地契转给柳银豆,算是帮他挣钱的答谢。
柳银豆握着周成的信沉思良久,她现在不光是慈安堂的大掌柜,也是大东家。
“师傅,周东家不在那咱们咋办?现在又乱……,没人照看,总会被恶人欺上门呀。”小徒弟们忧心忡忡。
紫草桃花杏花站在旁边,也有点担心,她们不晓得周东家到底出了啥问题,也不晓得他还会不会回来。毕竟他在的时候,慈安堂顺风顺水,没被人欺过,现在人走了,师傅又要扩馆,事情就很棘手了。
银豆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着有些茫然的徒弟们,说道,“人么,早晚要独立,不能一辈子指望别人助你。我早跟你们说过,路是自己选的,就得自己走。周东家不在,我们照样治病救人,照样制药赚钱,照样买地扩馆,照样解决找上门的麻烦。不光如此,我们的心里也要强大起来,以后自己出门打交道做买卖,也得自己远行千里运药材。你们都打过土匪砸过祠堂,也算经过大风浪,还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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