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群芳妒_流光寂【完结】(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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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师多虑了。”陆平里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不由自主看向侄儿。

  陆玉武神色颇凝重,道:“南军节节败退,我早看出他们是有意为之。但是我还是要进攻!我就要看他们到底想耍什么把戏。如今我们粮饷充足,兵强马壮,又有匈奴骑兵助阵,我只望早日能攻下济南,顺淮河直取金陵!大师不必再多说了。”

  他最后这句话说出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闻道。自从他在安定门救下承钰后,闻道一直不满,说他的王妃是祸水是妖物,几次三番跑来劝他杀了承钰。

  甚至在济南没攻下后,开始在军中称他的王妃根本没有凤命,反而是克夫之相。士兵中所信者不占少数,风言风语吹到他耳朵里,气得他当场斩了那兵卒的舌头。

  男儿自己的事,为什么要扯到无辜妇孺身上!

  他因此冷遇了闻道很久,不再事事询问他的意见,和尚这才有所收敛,没再提祸水妖物之类的言论。

  腊月二十八,陆玉武在临清遥望北平城,想他娇花儿一般的小仙女正在做什么。他前日烧了南军的粮船,把孙怀蔚率领的军队一路逼退到了东昌。明日无疑又是一场决战,他此刻只想快些端了那些南军,能赶在除夕之夜回北平,陪他的王妃守岁。

  不远处的孙怀蔚也在遥望,他即将再次擦亮的灯火,在北平的某一处,而他终将在东昌葬了陆玉武,再跨过茫茫的馆陶渡河,寻到她,守住她。

  腊月二十九晨,北军在天寒地冻中向南军首先发起了进攻。陆玉武率万余匈奴精悍骑兵攻南军左翼,没想到竟遭到了强烈的反抗,铜墙铁壁一般,攻击几次未果。他只好和段越珊转攻南军中部。果然中部兵力薄弱,他们领兵深入,在层层削弱后到了腹地中心,才发现中了计!

  孙怀蔚星眸含笑,在猎猎战旗下歪了一侧嘴角,淡淡道:“久等了,陆将军!”

  他对陆玉武喜欢以奇兵攻打侧翼的战术领教多次,所以早将精锐兵力布置在侧翼,而中军薄弱,专为诱他深入,等陆玉武进入中心,就会发现他为他准备好的重军,以及数不清的火器和淬毒弓弩。

  发现中计后已经来不及了,北军只能拼死应战。陆玉武和段越珊在包围中奋力厮杀,左右突击,这回不再有天降妖风,也没有黄沙相救,战到最后,连心底那点思念都没有了,只剩下赤裸裸的求生欲!

  ——

  除夕日,天还蒙蒙亮,承钰就睁眼醒来,心里满满的欢喜,因为半月前有一封德州寄来的信,信上说他会尽量赶回来和她守岁。

  她早早就开始准备了,如今王府内的红灯笼红贴联通通焕然一新,窗户上的红纸窗花是她和底下丫鬟们一起剪的。新婚后,常有各将军的夫人们来陪她说话,消解了她许多惆怅。

  还没起,外头突然说有急事要报,她就坐起来,听来人在门外禀报。隔了扇门,她还是听得清晰,是在说:“王妃,王爷在东昌……败了。”

  承钰怔了怔,旋即从床上跳下来,忙问:“那王爷有没有受伤,现在在哪儿?”

  “王爷的军队正从东昌退回北平,现在应该入城了。”

  入城了。她没再多想,推开门就往外跑,后面的丫鬟追上来,喊着:“王妃,您的鞋!”

  她一口气跑出王府大门,脚丫子冻得一点知觉也没有,到了胡同口,却没了方向。她找不到路!从前出门一向由他带着,她根本不用记路。

  望着尚且冷清的街道,她很迷失,后面的丫鬟追上来,拿羽缎裹住她,又提了鞋让她穿上。

  “王妃,外边冷,我们扶您回去等吧。”丫鬟们穿着袄裙都还觉得冷,看只裹了件披风的王妃,单薄伶仃,真担心她会被冻出病来。

  承钰被丫鬟们簇拥着,转身刚走了两步,忽然说:“你们听到了吗?马蹄声。是他回来了!”

  “王妃!”丫鬟们没留神,一个眨眼间,就见她又折转身跑出了胡同口,纷纷追上去。

  承钰觉得自己真的听到了,“哒-哒-哒”,很缓慢,很沉闷,是意气挫尽的失落。

  黯淡的天幕下,天地像混沌未开前的滞钝,她跑出去没多远,迎面逢来一片茫茫的白,白得扎眼,在灰暗的街道中突兀而诡异。

  她一眼瞧见白茫茫中的黑点,是他的黑马,载着一身缟白的他向这边走来。

  他一直垂着眼眸,神色无光,天上飘起雪来了,越走越近,她看到他鼻尖上落了片雪花也不自知,忽然觉得很心疼。

  “玉武哥哥。”她开口唤他时,才发现小脸冻得僵硬,嘴唇裂开了,尝到一丝咸的血。

  陆玉武在漫天冰雪中听到她的声音,心里以为是幻觉,但还是抬眸寻去,就看到他的小王妃,站在清寂的街道上,披着雪白的羽缎披风,画中仙一般。

  “承钰。”

  他跳下马,几步向她奔过去。她怎么等在这儿,鼻子都被冻得通红。

  陆玉武过来抱住了她,一个失意但不失温暖的怀抱,承钰看到黑马后士兵抬着的棺材,颤声问他:“那棺材里的,是谁?”

  第150章 元月

  她感觉贴着自己的身躯在轻轻颤动,“是二叔。他赶来救我,被乱军砍,砍杀。”

  承钰听得心跳不防漏了一拍,眼眶里蒙了层水雾,想起成亲的第二天,她端了茶喊了那人一声“二叔”,那人笑着看她,给了她一个很厚很厚的封红,还说要拿这封红换个侄孙。

  棺材抬回王府停灵,府中吊唁的除了将军士兵,还有城中的老百姓。丧事办完,陆玉武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出来,过了两天还食水未尽。

  承钰担心他,端了吃的去看他。进去发现屋子里暗沉沉的,他还穿着那身缟白的麻衣,瘫坐在太师椅上,丧魂落魄。

  “玉武哥哥。”

  他听到承钰在叫自己,抬头看她时,眼底才有了几分人气。

  “玉武哥哥,你吃点东西吧。”她走过去,把食盒揭开,却见他又把头埋在自己臂弯里,摇了两摇。

  他心中苦闷,实在吃不下。当日若不是他轻敌,大意,误入了孙怀蔚下的圈套,怎么会被南军围困。

  许多士兵中箭后就一命呜呼,他才反应过来那些箭矢都是被淬了毒的。孙怀蔚准备了大量的火药送给他,天寒地冻间只感觉阵阵热浪侵袭。他和段越珊带兵殊死抵抗,段越珊身中数箭,几次差点被生擒。

  若不是二叔后来赶到,他如今恐怕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儿了。

  更不可能活着回来见他的承钰。

  感觉她的手在轻轻摸他的头,陆玉武转过身来,搂住她的腰,把脸深深埋在她的小腹处。隔着芙蓉色锦缎小袄能感觉到她纤纤易折的小腰,他闻到一股熟悉而淡雅的暖香,觉得一颗心沉静了几分。

  承钰轻轻抱住他的头,头发一直零散着,束发的玉冠歪斜,很憔悴的样子。搂着她的人颤动起来,她猜他是哭了,垂下脖子,侧脸贴在他的头顶,一只手温柔地拍抚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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