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淡淡地望了她一眼,“郎君待我们警惕甚重,我又如何会知道他的姓氏身份。但是私以为……比二位,有过而无不及。”
身世家族并不输傅家。
不输傅家,其实从适才的线索中也能得出一二。
国朝世家虽多,既要有权势又要有钱财,如傅家这般,其实也不容易。
比傅家还要位高富裕,细细去寻,也缩小了极大的范围。
问魏氏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傅念君也信守承诺,将绑缚她手脚的绫罗解开。
傅念君感觉到一直不曾挪步的傅渊突然走到了自己身后,只道:
“让我来,小心这妇人手脚。”
他是怕魏氏会武,反而出手制住了傅念君。
傅念君心中好笑,这便是傅渊对自己的歉意吧?
“无妨,她不会武。”
她盯了魏氏这么长时间,不至于对她这点防备都没有。
傅渊顿了顿,再没说一句话,退到了几步外。
魏氏扯了扯嘴角:“傅二娘子,不愧是傅家之女,外头人,都是瞎了眼睛。”
傅念君没有什么被夸的喜悦,“多谢。”
魏氏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来,就是她压在枕下常摩挲的那瓶。
“今日,总算能用上它了。”
她微微一笑。
这是郎君命人亲赐的毒药,服了它,就连仵作也难检验出是何种奇毒。
魏氏拔开瓶塞一饮而尽,望向傅念君的眼神闪着水光,“傅二娘子,多谢了,我去陪我妹妹,当真是件好事。我比她运气好,死地舒坦……”
说着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像睡着了一般,胸膛还有起伏,并未立刻断气。
这种死法,痛苦最少。
傅念君默然,她的那位主子,也不知该说是冷酷还是良心未泯。
傅念君叹了口气,转身望向傅渊:“三哥,我们快走吧。”
她是第一次这样直视傅渊的双眸。
那双眼睛,也是第一次对自己没有流露出厌恶轻蔑,满满的只有疑惑和不解,甚至还有半丝……
愧疚。
他很快又偏转开视线。
傅念君以为他是想道歉,点头说:“无妨,药粉的事,我们扯平了。”
第179章 哥哥的责任
傅渊眸中滑过一丝难言的qíng绪,又回过头来时,面上似是已带了几分愠怒神qíng,对傅念君沉沉道:“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作你的兄长,把爹爹当作你的父亲?”
傅念君因为这句话愣住了。
她望着傅渊的神qíng很是不解,仿佛在问,他这是为什么要生气?
傅渊当然是有理由生气的。
虽在前唐之时,有女子能gān,几番能够与男人并驾齐驱,甚至为天下之主,可是如今,男人们怕再出武周时牝jī司晨之事,世家女子们渐渐就被教养地小意温存,一家之中,必然是父兄顶梁。
可是傅念君呢,她一个女子,她却做了这么大的事!
她谁也没有说,谁也没有求。
调查魏氏,调查那幕后之人,买通那个名jì,算计荀乐父子……
这桩桩件件,皆是她一手揽下,待一切尘埃落定时,就用如此云淡风轻的表qíng回应自己吗?
傅渊咬了咬牙。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是一个未嫁的小娘子,在傅渊长久以来的观念中,未嫁小娘子唯一为家族出力的机会便是结亲,而自傅琨与他长谈过后,他们父子已然决定,不会再将傅念君的亲事当作货品一般与人jiāo易。
当然彼时的傅渊也认为傅念君并不能够再结一门“像样”的亲事了。
他对她最大的期许,就是她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不知检点地胡闹而已。
可是她带给自己的震撼,往往是无止歇的。
荀乐是朝廷命官,而魏氏口中“所言”郎君,或许更是连他们的父亲都难以对付之人,傅念君自己一个人却暗暗追查筹谋,到了今天,把这件事办好,才来知会自己。
她何曾把自己当作长兄来倚靠啊!
傅渊心中一片凉意,也是,自己待她,也从未当作妹妹来相护过啊。
这一次,她反而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
一向以君子之道处事的傅琨陡然间便陷入自厌之中。
傅念君眨眨眼睛,眼中颇有不解,看到傅渊眼中的神色几番挣扎,更是不明所以。
她前世虽有庶长兄,可是对他来说,自己不过是个惹人嫌、占着嫡出之名的麻烦罢了,是他与傅宁日后与皇室jiāo易的东西,她是从未体味过旁人口中那些兄妹qíng深的。
因此对于傅渊,她自然而然地没有多少期望,也不明白他作为长兄的责任。
丝丝已经悄悄地扣门了,她在外催促道:“二娘子,官衙的人到楼下了……”
没有时间了。
傅念君只道:“三哥,走吧。”
傅渊只能依然像来时一样跟在她身后离开chūn风楼。
坐到车上,傅念君也不由有些心头发虚。
只因坐在她对面的傅渊脸色比来时竟更不好了。
按理说自己为他解决了这样大的危机,他怎么一点高兴的神采都没有?
想必是不信吧。
傅念君只好清清嗓子:
“三哥,魏氏府上的那个厨子,明日听说魏氏殒命的消息大概就会仓皇而逃,我已经准备妥当,只差时机将他捕获,若是三哥不信,等抓来了人你可亲自问问……”
一个厨子罢了,自然不会从他揪出幕后主使,可也算是个人证了。
足够用来说服傅琨。
傅念君知道,自己如今从魏氏身上总算抓住了那幕后之人一点线索,不算是毫无头绪的妄自揣测了。
而接下来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
除了周毓白这样qiáng大的同盟,傅琨和傅渊父子,她也必须慢慢地引导他们生出些危机意识,毕竟对于三十年前的事,她只知道个脉络,他们父子,才是真真实实活在当下的人。
只有齐心协力,才能挽救傅家日后的命运。
傅渊的反应却是一掌拍了车壁上,他缓缓抬头,没有温度的眼睛盯着傅念君:
“你觉得我不信你?”
傅念君抿了抿唇,直觉傅渊这是又想和自己吵架了,当下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脸色。
“若是三哥要指责我手段毒辣,行事狠厉,也不用再说了,早在当日我算计地崔九郎身败名裂时,这话我就已经听厌了。”
她这话里带了几分淡淡的嘲讽,一如往昔。
她和傅渊的谈话总是没有几次是善始善终的。
他必然觉得她如此对付魏氏,太过心肠狠毒。
魏氏可怜吗?
她固然可怜。
可是却轮不到傅念君来可怜她。
她为她的主人卖命,她早晚都会死,她的丑事也早晚会被公之于众,傅念君做的,不过是让这件事提前罢了。
傅渊听她这话,反而收回了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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